第34章 第三十四缕光

梦境的余韵未散, 维度的存在依旧。化身他人的恍惚,面对死亡的心悸,乃至酣畅淋漓挥出致命一刀的痛快, 再被腐血倾灌的灼烧之苦, 都尽数镂刻在灵魂深处。

三魂七魄来不及归位, 沸腾热血尚没有平息。在心神压不住本能的情况下,当司诺城探出手指摸向开关时,玄之又玄的状态骤然生发!

淡金色的纹路沿着脉络一晃而过, 光速聚集到指尖。意识迸发的速度有多快,它瞬发的速度就有多快。

司诺城压根没反应过来,力量倏忽而出, 如同梦境中的金色大刀一般,生生在套房平整的墙面上斩出了沉重一刀!

随着轰隆一声,狰狞的裂纹斜切开壁画, 墙面迅速皲裂,留下了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以点灯开关处起始,再贯穿天花板角落, 待外头的光顺着孔洞照入室内, 司诺城才如梦初醒。

他无比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 头脑掀起了风暴。一时间万千思绪倾巢而出,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多想一样。

直到, 青鼎大酒店前台的电话铃在房内响起。

“司先生, 您好!冒昧打扰您的午休时间, 请问您的房间里有发生什么事吗?”服务生的语气有点焦急, “五星套房内装了异常情况警报器, 就在刚才, 您的房间指示灯从绿色转为红色, 请问您……”

“我没事,只是套房的墙面裂开了。”司诺城按了按眉心。

“司先生,青鼎大酒店的五星套房,墙面强度没有问题,我们每年都会例行检查其安全性,保证每位用户住得安心!”

“你们的墙质量没有问题,会裂开是我的原因。”司诺城平静道,“给我换一间新的套房。另外,找经理上来核算损失,我会照价赔付。”

“好,请您稍等。”

服务生不会深究原因,酒店经理不会多加追问。他们只需要保证大客户住得舒心,钱付得利索,有损失按标准赔偿就行。多余的事他们不会管,也没义务管。

哪怕带着工作人员进入套房,初见墙面上狰狞的裂缝很是吃惊,他们顶多在心里嘀咕几句,但不会想着报警解决问题。

毕竟,在普通人的思维里,只要钱能到位、事儿能私了就没必要找警察。更何况,做生意的地方喊来一群警察,别人以为这儿发生命案呢!

综合各方面因素,司诺城就算觉醒也安全得紧。可惜的是,他的套房对面窝着一个警方的卧底……

祁辛黎上穷天台下车库,没能找到男鬼的影子。一无所获的他折身返回,却见房间对门人头攒动,声音有些嘈杂。

他心下一惊,脚步急促了些。但强大的理智压制了异常,只露出寻常人该有的讶然:“请问……这儿出了什么事吗?”

服务生转过头。

祁辛黎拿出房卡开了套房的门:“我就住在对面,这情况让我有点在意。”

“没什么大事,住这间的先生喜欢怼着墙打拳,不小心把墙打坏了。”服务生礼貌道,“我们正在核对损失,待会儿给那位先生送去。”

“怼着墙打拳,还把墙打坏了?”祁辛黎无害一笑,好奇地凑上去,“这事儿少见,力道得多大啊!不介意我看看吧?放心,我不拍照。”

不拍照,就意味着“酒店墙面有质量问题”的事儿不会外传。而能住这层的客户一般非富即贵,只是看看而已,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了。

服务生微笑着侧开身:“无妨,请进。”

祁辛黎进了内室,绕过玄关走入敞亮的厅室,再转到装潢豪奢的大床房。

抬眼看去,他的视线立刻被那条狰狞的疤痕吸引,中段平整、两侧皲裂,长得像极了蜈蚣,却又跟废墟公路上的创痕如此相似!

“先生、先生……请您回……诶?”

祁辛黎拨开服务生,大步流星地靠近裂缝处,抬手抚了上去。他的视线从点灯开关处延伸到天花板角落,一连串的数据跃然于脑海:长度5米有余,纵深10厘米。

豁口均匀,内壁平整,像是在刀劈的同时又渗入了流水的冲刷。

一模一样的痕迹!

只是,给墙面留疤的人较之给废墟公路留疤的狠手实力相差甚远。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一个婴儿和一名成年人的力量差距。

不过,这样的“婴儿”又能有几个呢?

“先生!”

祁辛黎一笑:“抱歉,我太震惊了。我想问问,这位住户目前在哪?实不相瞒,我对拳击很有兴趣。”

“仍在酒店,只是换了套房。”服务生隐晦地表示,对方就算打坏了墙也没走,我们酒店的质量真没问题!

片刻后,祁辛黎实诚地抓起了电话。

“陈队,我又有线索了。”他听着对面连呼吸都放缓了,立刻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我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呸!说你的事!”

“我见到超能力者了。”祁辛黎实话实说,“你让我跟踪的三个人,其中有个超能力者。超能力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很特别的,手一抬墙面呼啦裂开的能力。”

陈队:……

“祁家小子,我找你来是让你办事,不是让你给我讲故事。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不会给你拨公费任务金了。”

“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可以来现场。你不付钱的话,我可以自费啊,你看我像是差几万块一晚的人吗?”

一句话堵死老前辈。

由于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前辈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祁辛黎重整衣装,敲定了今晚与目标见面的行程。

……

司诺城换了新房间。

他本想给纪斯去个信息通知,谁知对话框刚打开,眼前白衣一闪,消失许久的纪斯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翩跹而下,白袍垂落,空间的阻隔似乎不会对他起作用,堪称来去自如。

“你去了哪儿?”司诺城叹道,“我有一肚子话想问。”

“我预感今日要见到有缘人,所以离开了会儿。”纪斯也叹道,“没想到交通如此拥挤,缘分再深也被堵在了路上。”

司诺城:……

“不过,你倒是觉醒了,真是意外之喜。”纪斯的眼神带着点点温度,“虽然料到你资质不差,但觉醒得这么快实属难得。”

据他所知,天选者之中想修“大祭司”的不少,可惜都卡死在“觉醒”这一关。天选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人类呢?

非大意志力者不成事,非心性强者难入门,原以为司诺城就算周身能量丰盛,距离觉醒也需一月之期。但他没想到这人的悟性颇高,竟在思维固化、灵气枯竭的大环境下一夕顿悟。

这样的天赋资质,要是放在修仙世界怕不是要一日炼气两日筑基,第三日冲个金丹玩玩?

纪斯的心情有点点复杂。

“可我现在又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司诺城握了握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一眼看出我觉醒了?难道我哪里变得不像普通人了吗?”

纪斯莞尔,只冲着盥洗室随手一招。

下一秒,两只漂亮的玻璃杯漂浮在半空中,里头盛了水。纪斯捻起一根做工精致的勺子,“叮”一声敲在了杯面上。就听声音徐徐荡开,杯中涟漪泛起。

“因为‘振动’不一样了。”

“普通人给我的能量感觉,就像这杯中之水。虽然在敲击中会泛开涟漪,但始终越不过杯口的界线。他们处在‘叮’一声的振动里,频率很微弱,能量也很少。”

“但觉醒者不一样。”

纪斯放大了力道,“咚”一声敲击杯面。就听声音响彻空阔的房间里,杯中的水振起略高的弧度,涟漪中心的位置甚至托起了水珠。

“这就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纪斯轻笑,“你处于‘咚’一声的振动里,频率提高,能量增加,在我的感知中就像一团新生的火焰,只一眼就能看到。”

司诺城注视着杯子,微微出神:“振动?频率?”

“声音的振动可以激起杯里的水花,能量的振动也是如此。”纪斯捻着勺子,一击又一击地敲在杯子上,它的涟漪越来越大。

“振动连结振动,能量带动能量。”

“声音的振动可以引起水杯的振动,传递之下,空气也在振动,微尘更在振动。你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切实存在着。”

“你是这只水杯,别人是另一只水杯。”

纪斯的手轻轻一转,两只杯子渐渐靠在一起。而随着一只杯子的振动,另一只杯子也跟着节奏晃开了同样的涟漪。

“这就是‘能量带动能量’。”纪斯笑了起来,仿佛预见了让他高兴的事,“你的觉醒,会让你的周身充盈着能量。而后,你的能量会带动他们的能量一起振动。”

“一只杯子,两只杯子,甚至——”

富有节奏的振动继续,在杯子清脆的振动声里,床头的水杯也泛起了涟漪。古老又神秘的力量充斥着整个空间,慢慢地……暖池中的水泛开波纹。

从部分影响全体,不过是一只杯子的振动而已。正如一个人的能量催动一群人的觉醒,只要他们悟性足够,就可以改变一切,形同蝴蝶效应。

声音来回冲荡着,司诺城非但没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周身环绕的声音让他舒服至极。像是泡在温泉内,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地张开,想从周围汲取什么东西。

很放松,很平静,世间的喧嚣好似就此离去……

突兀地,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紧接着,他对上了纪斯的黑眸,深邃如穹宇,像是流转着亘古的星河。

“你会变得很强大,司诺城。”大祭司的言灵自然而然地送了出来,“你会成为这个世界转折的起始。”

“原来如此……”大祭司闭上眼,“气运之子。”

遗憾的是,天命不归。

如果他没有选择降临在“毁灭日”到来的地球,不干涉它的发展,那么司诺城依然会走上觉醒之路。可那时候的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多到……他情愿与世界共沉黑暗,让齿轮重启未来。

言灵一息,预知一瞬,纪斯回过了神。

“你在说什么?”司诺城问道,“什么是气运之子?”

“嗯,就是夸你的运气——”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嚓”、“咔嚓”两声,玻璃杯的强度终是没承受住振动的力,居然噼里啪啦落个粉碎。下一秒,床头的瓷杯也炸了!

“咔……”这是水池边沿皲裂的轻响。

水流和碎片混在地毯上,室内的气氛一时安静得诡异。

纪斯喃喃接了话:“……特别差的意思。”

【就是夸你的运气特别差的意思。】

司诺城:……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要再强调了。

不多时,前台的电话急促响起:“司先生,您好!我们给您换了声控套房,一出异常它会自动响起警报,您房间的指示灯已经从绿色变成了红色,请问……”

“照价赔偿!”司诺城揉着太阳穴,“再给我换个房间,钱不是问题。”

挂掉电话,司诺城思索片刻,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五分钟,给我买下沿海葫芦口的青鼎大酒店。就算酒店塌了也别再让前台给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换新老板了,懂吗?”

“懂……”今天的老板依然恐怖如“司”。

纪斯:……

好吧,你的钞能力“振动”也影响了很多人。

……

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距离预言中的“1月9日晚界门开”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

官方一直对纪斯的预言不闻不问,看似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偏生“身体特别诚实”,几乎在预言发布后没多久便严阵以待。群众撤离,炮火准备,他们守死了界门,发誓里头冒出个什么货色都必须轰成稀巴烂。

机场、边郊、市区全被圈起,别说群众,连只蚂蚁都别想进来,防死!

战区的气氛肃穆,被分批转移到避难所的百姓心情也很紧张。他们不是军人,真能耐着性子等一天,可溜出去就是拖后腿,帮不上忙就算了,好歹别添麻烦啊。

气氛所至,情绪所激,围脖的话题不知怎么被挑了起来。

“话说,那个‘大祭司JS’真有点玄啊!你们看看,官方虽然没承认,但行动力就是顺着这个走的。”

“是啊,我前脚跟看见那条预言,后脚跟小区广播就通知咱们来避难所,外省的人全部被送走了,闹得心慌。”

“你们说,这次会出来个什么怪物?”

天聊着聊着就被聊死了,他们回忆起岭东怪物出现的乱象,脸色都有点发白。末了,年纪稍长的回道:“愿我军得胜,岭东不能丢……”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剩下祈祷了。

同个时间点,曲康大队分出的精英组领着一个小女孩下了车。他们实打实地被堵在路上四个钟头,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不得!

钢兵发了牢骚:“葫芦口的交通线不是很发达了,怎么堵成这样了?”

“近郊的公路废了,全线封锁。畅通的道只剩三条,能不堵吗?”江梓楹抱着小女孩下车,温柔地喂了些饼干,“我要带孩子去酒店落脚,她不能饿着。你们呢,是先去酒店,还是去葫芦口的警署部打卡?”

“去酒店,饿死了!”

“难得大队慷慨一回给我们包了酒店的房,咱们总不能让这钱打水漂吧!等吃饱了再去跟同志们汇合,我不想再一路堵过去。”

说起堵,一群人的脸色特别难看。

“大队确实慷慨。”沈云霆说道,“但也有原因……葫芦口的公用住所基本被军队包圆了。最近情况特殊,外来的技术人员、科院小组比较多,除了青鼎大酒店,基本没住处了。”

“走吧沈队,快饿死我了!”

三站路程,沈云霆从江梓楹手里接过女孩抱起,带着便装的队友朝酒店走去。

……

青鼎大酒店,8层自助餐区。

拉基同司诺城打完拳后就餐,前者握着手机通话,完事了对司诺城说道:“有个关系比较好的学长拜托我接一下他的朋友。”

“嗯?”

“叫祁辛黎,是帝大的博士生,学的物理。”拉基挠挠头,“他近期来葫芦口的‘晨行大学’做演讲,结果生了这么多事。为了图个安全,想找人结伴同行。”

司诺城微微颔首:“他在哪?”

“已经在青鼎大酒店了,维信通知我会下来8层……嗯,好像到了?”

拉基抬头,司诺城回首,就见一名男模身材、气质清冷禁欲的大帅哥缓步而来,他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请问,你是弗拉基米尔吗?”

拉基瞬间激动了:“是我!”

卧槽,终于有人记住了他的名字!确认过眼神,这是他必须用博熊十八套罩着的兄弟!

一个名字就让祁辛黎成功刷满了拉基的好感值,他复又转头看向司诺城,微笑道:“你好,我是祁辛黎。”

“我是司诺城。”司诺城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及分,“一起进餐吧,随意。”

“谢谢。”

不得不说,当祁辛黎刻意想融入一个群体时,群体真不会排斥他。他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既能与司诺城聊金融,也能与拉基聊乌拉的风土人情。

饭桌文化最易拉稳关系,他们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倒是相谈甚欢。没多久,拉基已经将祁辛黎当成了自己人。

“对了,纪斯呢?”拉基问司诺城,“他真不吃饭?”

重头戏来了,祁辛黎稳得很。

“兴趣来了会吃一些,没兴趣就不进食。”司诺城立刻转移了话题,“姜启宁呢?”

纪斯告诉他,今天有缘人会来找他,等会儿下楼。难道是这个祁辛黎吗?

呵,有缘人!

“他啊……”拉基嫌弃得很,“他学着纪斯的样穿着白袍,说是要找找感觉,也不知道在哪儿晃,不过,这个点也该来吃饭了吧?”

确实该吃饭了。站在酒店天台吹了半天冷风,恐高又怕冻的姜启宁扶正了假发,提着白袍慢慢下楼。

期间,他踩到自己的假发三次,被白袍绊倒了两次,手里的木棍不小心敲了后脑勺……等他走进电梯,命也去了半条。

姜启宁一面佩服纪斯能撑住高难度的道具服,一面唾弃自己功力不到家。太过分了,要是连外形都不能学着强者,他还怎么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

强者,首先从心性开始。

不怂,就是要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君不见,纪斯白袍长发大杖走在街上,一点也不在意被人指指点点吗?

纪斯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

姜启宁出了电梯,走向了餐厅。三分钟后,“安全出口”的门被打开,纪斯周身泛起奇异的能量波动,将他一层层包裹在虚幻的维度里。

有缘人到了,一个能找到他的人……只是命格特别浅薄,一副尚未成型的模样,感觉中不像个成人。

是谁呢?

纪斯融入空间,譬如一滴水入了海,毫无违和感地融合在一起。他顺着命运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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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了自助餐厅,顺着声音的嘈杂不禁向前看去。

紧接着,他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PS:姜启宁:啊啊啊!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放开我,我不当男人了,我不想被解剖!

拉基:……你进去吧,我每年清明会给你上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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