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午时经

其间,发现塞韦里诺被人杀害,而且他找到的书不见了。

我们忧心忡忡地快步穿过修道院的空地,弓箭手头领把我们带往医务所。到了那里后,透过灰蒙蒙的浓雾可以瞥见拥挤晃动的人影,那是闻讯赶来的僧侣和仆人们,弓箭手们站在医务所大门口阻止闲人出入。

“那些武装人员是我派的,要搜捕一个人,他能为我们揭示许多秘密。”贝尔纳说道。

“是药剂师兄弟?”院长惊愕地问道。

“不是,您马上就会看到的。”贝尔纳一面说,一面带路往医务所里走。

我们进到塞韦里诺的实验室,映入眼帘的是一番惨痛景象。不幸的药剂师横躺在血泊之中,脑袋开了花。周围的书架像被风暴席卷过似的:细颈瓶、药瓶、书籍和文献资料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尸体一旁是一架浑天仪,至少是人头的两倍大;上面有一个制作精细的金十字架,竖在一个装饰精致的三足圆锥鼎上。以往我曾多次在医务所入口左边的桌子上见到它。

在屋子的另一头,两位弓箭手紧紧抓住食品总管,他在拼命挣扎,叫喊说自己是无辜的;他见院长进来了,就加大嗓门申辩。“院长大人,”他喊道,“现场的表面现象害了我!我进来时塞韦里诺已经死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被这一死人的场面吓呆了!”

弓箭手头领走近贝尔纳,得到允许后就当着众人作了一番报告。弓箭手此前接到命令,要寻找食品总管并逮捕他。他们在修道院里找了他两个小时。我想,那应该是贝尔纳在进入参事厅之前就安排的。作为外国人,那些士兵人生地不熟,大概找错了地方,没有发现挤在过厅里、尚不知自己命运的食品总管;另一方面,大雾使弓箭手的搜捕行动变得更加艰巨。不管怎样,从弓箭手头领的话中,可以推测到,在我离开雷米乔之后,他是朝厨房走去,有人见到了他,并且禀报给了弓箭手。当弓箭手赶到楼堡时,雷米乔又刚刚离开,当时盲人豪尔赫在厨房里,他肯定地说自己刚才跟雷米乔说过话,于是弓箭手们就去菜园子的方向搜索。在那里,阿利纳多老人像个幽灵似的从迷雾中浮现出来,他们发现他迷失了方向。正是阿利纳多说,他刚才见食品总管进医务所去了。弓箭手们赶到医务所,见到大门敞着。他们进去后,发现塞韦里诺已经咽了气,而食品总管却在书架子上疯狂地翻寻,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弓箭手头领下结论说。雷米乔进去了,扑倒药剂师,杀死了他,然后就寻找他要的东西,那也是他杀人的动机。

一名弓箭手从地上捡起浑天仪,并把它递给了贝尔纳。这件精美的仪器是由黄铜圈和白银圈制成的,并由更为坚固的一排青铜环牢牢地箍住,固定在一个三脚支架上;凶手就是用力抡起它砸在受害者的脑壳上,猛烈的击打使仪器上的许多最细小的圈圈或碎裂或朝一边歪斜。浑天仪那歪斜的一边可能就是击中塞韦里诺头部的地方,上面留有血迹,甚至还有几簇头发和瘆人的脑浆黏液。

威廉朝塞韦里诺俯下身去,想确认他是否死了。那可怜人的眼睛被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蒙住了。他两眼发直,我琢磨是不是可以从死者呆滞的瞳孔里看到凶手的嘴脸,就像一些案子里有过的那样,人们说这是受害者最后的感知能力产生的痕迹。我见威廉在查看死者的手,看手指是否有黑色的斑点,尽管死因显然与以前发生的案例不一样:塞韦里诺戴着他往常那样的皮手套,我先前见他戴着这样的手套摆弄有毒的药草、蜥蜴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

这时,贝尔纳转身对食品总管说道:“瓦拉吉内的雷米乔,这是你的名字,是不是?我派手下的人搜寻你,是因为对你有别的指控,也是为了证实别的嫌疑。现在看来我做对了,虽然很遗憾,我行动得太晚了。”“院长大人,”他对院长说道,“我似乎应对这最后的凶杀案负责,因为听了昨天夜里另一个被抓的倒霉鬼的揭发后,今天早晨,我就想,必须把这个人绳之以法。但是您也看见了,整个上午我都在忙别的事务,我手下的人也尽了责……”

他大声地说着这些,以便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见(而屋里这时已经拥挤不堪,哪个角落里都挤满了人,他们望着地上散乱的物品,指着尸体,低声地议论着凶案)。这时,我在人群中瞥见了马拉希亚,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这场面。食品总管在快要被拉出去时也看见了他。他挣脱了弓箭手的羁缚,扑到马拉希亚修士身上,一把拽住他的僧袍,凑近他的脸,急促而又绝望地说了几句话,直到弓箭手又抓住他为止。不过,当他被粗暴地带走时,他又转过身来冲着马拉希亚大声说道:“你发誓,我也发誓!”

马拉希亚没有当即回答,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在食品总管就要被拖过门槛时,他说:“我将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威廉和我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贝尔纳也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对此感到困惑不解,反而对马拉希亚微微一笑,像是对他说的话表示赞同,并跟他确认了一桩阴险的交易。然后他宣布,餐后马上在参事厅集会,首次开庭公开这项调查。他命令把食品总管带到冶炼作坊,不准他跟萨尔瓦多雷交谈。

这时,我们听到本诺在身后叫我们:“我是紧跟在你们之后进去的,”他悄声说道,“那时屋里有一半还空着,马拉希亚没在屋里。”

“他可能是后来进去的。”威廉说道。

“不是,”本诺肯定地说,“我一直在门口附近,谁进去我都看得见。我告诉你们,马拉希亚已经在里面了……在那之前。”

“在什么之前?”

“在食品总管进去之前。我不能发誓,但是我相信,我们这里挤满了人的时候,他就从那块幔帐后出去了。”他指着一幅大幔帐,平时塞韦里诺用它来遮挡小床,让刚上过药的人躺在床上休息。

“你是想暗示,是他杀害了塞韦里诺,而食品总管进来时,他就躲在幔帐后面?”威廉问道。

“或者说他从幔帐后面看到了这里发生的那一幕。否则为什么食品总管恳求马拉希亚别伤害他,并答应自己也不会伤害他呢?”

“有可能,”威廉说道,“无论怎么样,这里原有一本书,而它应该还在,因为无论是马拉希亚还是食品总管都是空手出来的。”威廉从我的报告中了解到本诺知道这件事:在当时那种时刻,威廉需要有人帮助。威廉走近正在伤心地看着塞韦里诺尸体的院长,并请求他让众人都出去,因为他要仔细察看现场。院长答应了,他自己也出去了,不过他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扫了威廉一眼,仿佛在责备他总是姗姗来迟。马拉希亚以种种似是而非的理由为借口企图留下来,威廉则向他指明这里不是藏书馆,在这里他不能肆意妄为。威廉很有礼貌,但态度强硬,当初马拉希亚曾经不许他在缮写室查看韦南齐奥的书桌,这回算是报了仇。

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威廉清理了一张桌子上的药瓶碎片和纸页,让我把塞韦里诺收藏的书一本本递给他。比起迷宫里收藏的大量书册来,他收藏的书并不多,不过大大小小也有好几十本。原先都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现在却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跟其他东西混杂在一起,是被食品总管匆忙之中搞乱了,有些甚至撕坏了。好像他找的不是一本书,而是夹在某本书里的什么东西。有些书被粗暴地撕得装订都脱落,散了页。要把散落的书页收集起来,很快地查看它们的分类,并重新把它们摞在桌上,是很费事的。还得抓紧时间,因为院长给我们的时间有限,僧侣们随后得进来处理血肉模糊的尸体,整理遗容,抬出去安葬。我们只得找遍桌下、书架和书柜后面各个角落,察看第一次检查是否漏掉了什么。威廉不想让本诺帮我,只允许他站在门口守候。尽管有院长的命令,但很多人都急着想挤进来,有被消息吓坏了的仆人,有为他们的修士兄弟之死痛哭流涕的僧侣,还有带着洁白的布幅和水盆来清洗和包裹尸体的见习僧们……

动作要快。我抓到书就递给威廉,他一本本地查看,然后放在桌上。后来我们意识到这样干太费时间,索性就一起干。我捡起书,把散页的书本整理好,看完书名,就把书放好。而不少书是散页的。

“《药用植物志》,真该死,不是这本,”威廉边说边把书扔到桌上。

“《药草宝库》,”我说道。威廉说:“别看了,我们找一本希腊文的书!”

“是这本?”我给他看一本封面上写着奇怪字母的著作,问道。威廉说:“这是阿拉伯文,傻瓜!培根说得对,有学问的人首要任务就是学语言!”

“可您也不懂阿拉伯文呀!”我不服气地反驳道,威廉回答说:“但我至少知道那是阿拉伯文!”我涨红着脸,因为本诺在我身后嗤笑。

书很多,笔记更多,有上面画着天穹的书卷,有奇花异草的目录,还有死者写在散页上的手稿。我们干了很长时间,实验室里哪儿都搜遍了,威廉甚至镇定地走过去挪动尸体,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压在死者身下,并且还把他的衣服仔细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一定要找到那本书,”威廉说道,“塞韦里诺是带着一本书把自己反锁在这里的。食品总管没有拿到……”

“他不至于把书藏在衣服里面吧?”我问道。

“不会,前天早晨我在韦南齐奥的书桌底下看见的那本书很大,放在衣服里会发现的。”

“是怎样装帧的?”我问道。

“不知道,书是翻开放着的,我只看了几秒钟,只认出那是希腊文,别的我记不得了。我们继续找吧:食品总管没有拿,我相信马拉希亚也没有。”

“肯定没有,”本诺确认道,“食品总管抓住他的胸襟时,他的腋下没有书。”

“好,也不好。要是书不在这个屋子里,那么除了马拉希亚和食品总管之外,显然还有人先进来过。”

“那就是说有第三个人杀了塞韦里诺?”

“可疑的人太多了。”威廉说道。

“不过,”我说道,“谁会知道书是在这里的呢?”

“比如说,豪尔赫,如果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是的,”我说道,“但是豪尔赫不可能杀死一个像塞韦里诺那么壮实的人,而且又是采用暴力。”

“是不可能。何况你看见他是朝楼堡的方向走去的,而弓箭手们在找到食品总管之前发现豪尔赫在厨房里。你计算一下,即便他是从容不迫地行动,也总得沿着围墙走,不可能跑着穿过菜园子……”

“让我好好想想,”我说道,我想跟我的导师比试一下,“那么不可能是豪尔赫;阿利纳多当时在附近转悠,但他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制服不了塞韦里诺;食品总管来过这里,但从他离开厨房到弓箭手赶到这里的时间非常短暂,我觉得他不可能让塞韦里诺打开门,跟他较量,把他杀死,再到处乱翻,弄得这样乱七八糟的;马拉希亚有可能赶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豪尔赫听到了你们在过厅里的谈话,他去缮写室告知了马拉希亚,说藏书馆里有一本书在塞韦里诺那里。马拉希亚就来到这里,劝塞韦里诺给他开了门,把他杀死,上帝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如果他是在找那本书,他就能认出来,不必那么翻腾,因为他是藏书馆馆长!那么剩下还有谁呢?”

“本诺。”威廉说道。

本诺摇头极力否认道:“不是我,威廉修士,您知道我对此事特别好奇,但如果我进来,又带着那本书出去,我就不会待在这里陪着你们了,而一定是到什么地方去玩赏我的宝贝了……”

“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威廉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完全有可能你把他杀了,然后也待在这里想找那本书。”

本诺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杀人犯!”他抗议道。

“在犯下第一桩命案之前,谁也不是杀人凶手,”威廉不无哲理地说道,“不管怎样,书不在了,这就足以证明你没有把书留在这里,而我觉得这是有道理的,要是你先把书拿走了,你完全可以趁一片混乱溜出去的。”

他转身去察看尸体,似乎这时他才正视朋友已死的事实。“可怜的塞韦里诺,我也曾怀疑过你用毒药投毒,而你也在细心地留意毒药的隐患,否则你是不会戴上这副手套的。你担心危险来自地上,而危险却来自天穹……”他又拿起浑天仪专注地观察,“他们为什么会用这个行凶……”

“当时顺手可得吧。”

“也许是吧。但身边也有其他的东西,瓶罐、花匠用的工具……这是一件精美的天文学的金属艺术品,现在给毁了……我的天哪!”他大声叫喊道。

“怎么啦?”

“浑天仪击中死者头部的部位是太阳的三分之一,月亮的三分之一,星辰的三分之一……”他背诵着《启示录》里面的话。

我对使徒约翰的《启示录》太熟悉了。“第四声号!”我大声喊道。

“的确如此。先是冰雹,接着是鲜血和水,现在是星球……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得重新审视,凶手不是偶然伤人的,而是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可是一个如此邪恶的人,会遵循《启示录》规定的准则,只是在可能的时候才出手杀人,这叫人怎么能够想象得到呢?”

“第五声号吹响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我惊恐地问道。我终于想起:“我看见一个星从天落到地上,有无底坑的钥匙赐给他……是不是会有人将会淹死在深渊之底呢?”

“第五声号向我们预示许多别的事件,”威廉说道,“一座高炉将从深渊之底冒出滚滚黑烟,随后一些蝗虫将从炉中爬出,用像蝎子那样的毒刺蜇人,而蝗虫的形状像那戴着金色头冠、长着狮子牙齿的马匹……我们要找的这个人会用各种方式来实现书中说到的事情……不过我们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回想一下,塞韦里诺告知我们他找到了那本书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您让他把书给您送来,他说办不到……”

“不错,后来我们的话被打断了。为什么他说办不到?一本书是可以拿起来就走的。而为什么他戴上了手套呢?在书的装帧里是否有什么东西跟杀死贝伦加和韦南齐奥的毒药有关呢?一个神秘的陷阱,一种染了毒的尖刺……”

“一条毒蛇!”我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是一条鲸鱼呢?不,我们还是在胡思乱想。毒药我们见到过,应该通过嘴巴摄入。何况,塞韦里诺说他没办法把书拿来,而是更愿意在这里让我看那本书。而他戴上了手套……由此可见,要碰那本书就得戴手套。这对你也一样,本诺,要是你如愿以偿找到了那本书。我看你如此热心,你能帮助我。你再去缮写室,监视马拉希亚。要盯紧他。”

“行!”本诺说道,出去了,看上去他很高兴接受这个使命。

我们不能过久地把僧侣们挡在外面,屋子里顿时挤满了人。用餐的时间已过,贝尔纳很可能已经把他的审判团集合在参事厅里了。

“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威廉说道。

我脑子里掠过一个想法,便告诉威廉:“凶手会不会把那本书从窗口扔出去,然后到医务所后面去捡回来?”威廉疑惑地看了看实验室的大窗户,好像全封得严严实实的。“我们试着检查一下。”他说道。

我们出去查看了医务所楼房的后面。那里有一条狭窄的过道,我们几乎是紧贴着围墙通过。威廉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因为地上头几天的大雪还没有被人踩过。我们踩在冰冷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了明显的脚印,因此,如果有人在我们之前走过,就一定会留下脚印的。可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放弃了我那可怜的假设,我们离开了医务所。而当我们穿过菜园的时候,我问威廉是否真的相信本诺。“不完全相信,”威廉说道,“不过,我们告诉他的事他都是知道的,而且我们弄得他对那本书有些害怕。最后让他监视马拉希亚,也是让马拉希亚监视他,那个家伙肯定在径自寻找那本书。”

“而食品总管呢?他想做什么呢?”

“这很快就会知道。他当然是想得到什么东西,为了避免他所害怕的危险。马拉希亚对这件东西一清二楚,否则就无法解释雷米乔为什么那么绝望地恳求他……”

“不管怎么说,那本书是不见了……”

“这是最奇怪的,”威廉说道,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参事厅。“如果像塞韦里诺说的书在屋子里,那么不是被人拿走了,就是还在原处。”

“可书不在那里,那就是有人把它取走了。”我下结论道。

“这不等于说不应该从另一种小前提去思考问题。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没有人把那本书拿走……”

“那么说,那本书还在那里。可是没有。”

“等一下。我们说书不在那里,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到它。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它,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见过它原先在什么地方。”

“可我们哪儿都找遍了呀!”

“我们确实找了,但是没有看见书。或许我们看见了,但没有辨认出来……阿德索,塞韦里诺是怎么向我们描述那本书的?他是怎么措辞的?”

“他说发现了一本不属于他的书,是希腊文的……”

“不对!现在我想起来了。他说是一本奇怪的书。塞韦里诺是一位有学问的人,而对于一个有学问的人来说,希腊文的书不能算是怪书,尽管他不懂希腊文,可他至少认得字母。而且一位有学问的人也不会觉得阿拉伯文的书是怪书,尽管他不懂阿拉伯文……”他停住不说下去了,“在塞韦里诺的实验室里放一本阿拉伯文的书干什么呢?”

“可是他为什么把一本阿拉伯文的书说成怪书呢?”

“这就是问题。要是他把那本书看作怪书,那么一定是因为那本书的样子非同寻常,至少在他看来是。他是药剂师,不是藏书馆馆长……在藏书馆里经常会有许多装帧在一起的古老的手稿,一卷书稿中有不同的奇怪的文本,一篇是用希腊文写的,一篇是用阿拉姆语写的……”

“……还有一篇是用阿拉伯语写的!”我大喊道,脑子豁然开朗。

威廉粗暴地把我拖出过厅,叫我赶紧朝医务所跑:“你这个糊涂虫,笨蛋,愚昧无知,你只翻了头几页,剩下的都没看!”

“可是,导师,”我气喘吁吁地说道,“我递给您那本书以后,是您看了头几页,您说那是阿拉伯文,不是希腊文!”

“是的,阿德索,是我糊涂,你快跑,快!”

我们又回到了医务所实验室,费劲地挤了进去,因为僧侣们已经在往外抬尸体了,其他的人好奇地在屋子里转。威廉冲到桌旁,在书堆中寻找那本要命的书,他掀开一本本书卷,又把书一本本丢到地上,在场的人露出惊诧的目光。之后他又把书一本本打开,翻阅了两遍。天哪,那本阿拉伯文的书不见了。我隐约记得那本书古老的封面,已不太结实,相当破旧,上面略微装饰着一道道金属线。

“我出去后谁进来过?”威廉问一位僧侣。那人耸了耸肩膀,很明显,大家都进来了,或者说谁也没进来过。

我们设想了各种可能性。是马拉希亚?很有可能,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他一直监视着我们,他看见我们空着手出去了,就胸有成竹地回去了。是本诺?我记得在我们为阿拉伯文发生口角时,他在我们身后嗤笑。我以为他是笑我的无知,但现在看来他也许是嗤笑威廉的天真,本诺知道古老的手稿可以用多种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也许他想到了我们本该想到却没有立即想到的,就是说,塞韦里诺不懂阿拉伯文,因此他收藏的书中竟有一本他读不懂的书,那是很奇怪的。或许还有第三个人来过?

威廉感到受了莫大的羞辱。我竭力宽慰他,我说,三天以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希腊文的文本,在检查的过程中,他很自然就淘汰了其他语种的书。他回答说,人免不了会犯错误,但有人犯的错误比别的人更多,就被人叫做笨蛋,他就是其中的一个。亏自己还是个在巴黎和牛津刻苦深造过的人,连不同手稿文本可以装订在一起都没想到,这是连见习僧都知道的(像我这样愚笨的人除外)。像我们俩这样一对笨蛋也许在集市上能大显身手,我们就该改行干那个,哪配来探案解密,特别是我们的对手比我们要狡猾得多。

“不过,就是哭也没用,”他最后说道,“如果是马拉希亚拿了那本书,他就已经把它放回藏书馆去了,我们唯有知道如何进入‘非洲之终端’才能找到它;如果是本诺拿了,他会想到我迟早会对他产生怀疑,我会再回到实验室去,否则他不会如此急急忙忙行动的。因此,他肯定是藏起来了,唯一不可能藏的地方就是他估计我们会立刻去搜寻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宿舍。因此,我们还是回参事厅去,看看在审判过程中食品总管是不是会供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我对贝尔纳的计划还摸不清楚,他在塞韦里诺死之前就在找他要找的人了,且另有目的。”

我们回到了参事厅。我们要是去了本诺的房间就好了,因为,后来我们得知,我们年轻的朋友根本没有那么畏惧威廉,威廉没想到本诺会迅即赶回实验室拿书,本诺认为没有人会到那里去找他,然后他就把拿到的那本书藏在自己宿舍里了。

不过关于这一切,我稍后再讲。此时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戏剧性的事情,以致我们忘记了那神秘的书本。而即便我们没有忘记那本书,我们还有一些紧急的事情要办,毕竟那些事情与威廉一直肩负的使命是休戚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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