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雪说再见

吃晚饭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

首先是小鹏的父亲叫道:“下雪了!”然后我听到碗筷放下的声音。父母也发出了惊呼,一群人手忙脚乱离开餐桌。

这个南方城市虽然不是特别寒冷,但每年也总会下几场雪。为什么大人们也这么兴奋呢?难道这场雪下得格外漂亮?

我慢慢跟到窗前,母亲握住我的手。小鹏比我更着急:“妈妈,我也想看!”

小鹏的妈妈温柔地说:“不行哦,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小鹏不说话了,我想象不出他的表情,虽然每年都会聚一次,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不过我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好奇、不解,明明我们都是正常的小孩,而且聚会是来交朋友的,为什么一定要戴着眼罩呢?

事实上,小鹏和我已经是朋友了。朋友怎么会没见过长相呢?如果我们在路上擦肩而过,根本就认不出来,不会欣喜地打招呼:“小鹏,好巧啊。”这样的巧遇不可能有了。

“好美的雪啊,就跟我们的美雪一样呢,”母亲这样说道,“她出生的时候,一定也下了这么美的雪吧,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

后面那句话应该是在问美雪的妈妈,可是她没有说话,美雪也没有。我已经习惯了他们一家的沉默寡言。

过了一会儿,母亲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回餐桌,大家也都纷纷落座。碗筷杯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按照往年的惯例,吃完晚餐后大家应该集合到客厅听故事,去年是小鹏妈妈讲的,具体讲了什么故事我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故事里有森林,有熊,还有一只兔子,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年轮到我的母亲讲故事,前几天在家里我曾偷偷看见她拿着书在看,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应该在默记故事情节吧。我很期待母亲的故事,自从我自己能看懂书之后,她平时就不会跟我讲故事了。

我在沙发上等了很久,差点要睡着了(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很容易犯困),大人们终于收拾好碗筷,整理好餐厅走了过来。

“小朋友们,抱歉,今天晚上讲故事的活动要取消了哦。”说话的是小鹏的爸爸。

“为什么啊?”小鹏问。

“因为刚才外面的雪下得太大了,虽然现在已经停了,但我担心我们回去的路会被封住。”

“咦,雪不是很软吗,这么软的东西也会封住路吗?”每次我想问的问题,小鹏总是先我一步说出来。

我听到父亲的笑声传来,然后他说:“不要小看雪哦。”

小鹏的爸爸接着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桥吗?”

“我记得!”这次我抢着说道,“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记得妈妈每次都会紧紧抓住我的手,还说下次她也要戴个眼罩,不然太吓人了。”

我们是和小鹏一家一起来这里的,坐的是小鹏爸爸开的车,那辆车很大,正好可以装下我们两家人。每次美雪一家都比我们到得早,我以前还怀疑过这里是不是就是美雪的家,可小鹏告诉我,他问过他爸爸,回答是否定的。

“就算不下雪,车子开过去也得小心翼翼,刚才下了那么大的雪,如果桥上积雪很深,无法清理的话,我们就叫别人来接我们啦,不然可就回不去了哦。”

“回不去太好啦,就不用上学啦!”

小鹏的爸爸笑了两下,然后口气严厉地说:“就是不能让你得逞,我们才要这么晚出去呀。”

“爸爸,那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我附和道。

“外面这么冷,又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去干吗?乖乖待在这里吧,要是困了可以早点睡觉。”

小鹏的爸爸无情地拒绝了我们,临走的时候还跟小鹏说了句“好好照顾小美哦”。不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了好几下。

我躺在沙发上,眼前是一片黑暗。小鹏就在我旁边,嘴巴里一直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我知道他是太无聊了。

小鹏的妈妈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直接去睡觉,小鹏和我都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就是觉得睡觉浪费时间,一年就这一晚,我可不想和平时一样,在睡觉中度过。

小鹏的妈妈打了个哈欠,跟我们说她先去洗澡,洗完澡就让小鹏去洗澡,然后睡觉。小鹏只好答应了。

“你们要喝点什么吗?”

“可乐!”

“不许,喝牛奶!”

小鹏小声说:“那你还问什么。”

不一会儿,茶几上放上了三杯牛奶。“来,你们好好坐,留个位置给美雪。”我们闻言只好放下盘在沙发上的腿,换成正常的坐姿。然后柔软的沙发让我感受到弹力,我知道美雪在我和小鹏中间坐了下来。

“牛奶就放在你们正前方,你们屁股稍微离开沙发就能够到了,”小鹏的妈妈最后关照道,“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离开之后,客厅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我耳朵里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尽管我知道,我们中只要有人屁股离开沙发,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我是一定能感觉到的,但安静的时间太久,久到我都不敢确定小鹏和美雪是不是还在旁边了。

“小鹏,美雪,你们在吗?”我问道。

“嗯?”听小鹏的声音,感觉他都快睡着了。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一直戴着眼罩呢?”

“我爸爸说,这是代价。”小鹏语气很笃定。

“代价?什么意思啊?”

“就是为了和你们见面,为了在这个别墅过一晚,必须这么做的呀。”

“可是,为什么呢?”我还是不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呀!”小鹏说,“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爸爸跟我说,要去一个别墅待一晚上,那里没有作业,有好吃的,还能认识新朋友,但是我必须一直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到,问我愿不愿意。我想不就是看不见嘛,当然愿意啦。你爸爸不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我忘了他是怎么说的了,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这样几年了,”我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鹏看不到我摇头的动作,“哎,你们不想脱下眼罩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或者看看大家长什么样?”

“我想呀,但是妈妈说,要是脱下眼罩,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你悄悄脱下来看一眼,他们又不知道。”

“但我知道啊。”

没想到小鹏居然是这么耿直的男孩,但我已经打定主意,找时间偷偷脱下眼罩看一眼了。只是这个眼罩绑得很复杂,必须两只手灵活地配合才能解开绳结,我想怂恿小鹏先脱的,他这么一个顽皮的男孩,应该比我合适吧。现在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我爸爸说,等到了十八岁,我们就不用戴眼罩来参加聚会了。”

“我爸爸好像也这么说过,可是……十八岁好远啊……”

沉默了一会儿,小鹏突然问道:“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呀,我是说,我们几个家庭,我的父母、你的父母和美雪的父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年都要聚一次呢?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平时从来不联系,如果是亲戚的话,怎么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呀?”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可经小鹏一问,我也觉得很奇怪。和小鹏一家、美雪一家接触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平时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聊起过他们,而这一年中仅有的一晚,三个家庭又好像彼此之间十分亲密和熟悉,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好像天天都能碰到一样。就连去外婆家,妈妈还会问她最近怎么样之类的呢。

“这个我也没想过,美雪你知道吗?”

美雪没有回答,我猜想她应该在摇头。

“美雪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话啊,你不会是哑巴吧?”

“不会吧,”我替她回答道,“如果美雪不能说话,那我妈妈一定会跟我说的。”

“哎,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长得很丑,所以我爸爸才要我戴眼罩,怕我不跟你们做朋友,哈哈哈。”

“你好讨厌啊,小鹏!”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虽然今晚的讲故事活动取消了,但我还是觉得很开心。聊到后面我感觉有点口渴,便说了句:“我要喝牛奶。”

我伸出手,小心地在前方摸索。这时候,杯子突然被塞到了我手里,我对美雪说了句“谢谢”。喝下一口牛奶,我刚想开口问美雪一个问题,这时父亲的声音出现了。

“我们回来啦!”

我感到沙发一动,应该是美雪站起来跑到她爸爸那边去了。小鹏在我旁边问道:“爸爸,桥坏了吗?”

小鹏的爸爸有点气喘吁吁:“能走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打电话叫了两辆车过来接我们。”

“所以你们今天晚上要早点睡啊,明天早上十点他们就来了,”父亲说,“明天车子会直接把我们送回家。”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失望:“爸爸,我们明天不坐小鹏家的车回去了吗?”

“对啊,我们分开走了哦。虽然叫的车没有小鹏爸爸的车那么大,但小车也很舒服呢。”

父亲似乎误会了,我其实并不在意车的舒适性。

“但我还想和小鹏多待一会儿,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呢。”

“是啊是啊。”小鹏也跟着说道。

“那你们就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再好好聊吧。”

这时,小鹏的妈妈也洗好澡走了出来,她开始催促小鹏快去洗澡睡觉。我和小鹏还有美雪道了晚安,跟着父母走回我们的房间。

我们三个家庭的卧室都在二楼,一家人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虽说是一间屋子,但是淋浴房洗手间都是独立的。母亲先是自己洗完了澡,然后给我冲澡,我想象着小鹏洗澡时会不会把眼罩给解下来。

“妈妈,眼罩很不舒服,我能脱下来一会儿吗?”

“哦,可能是我不小心把水淋上去了,这样湿湿的戴着确实不舒服,天气这么冷可别冻坏了眼睛。”

然后,我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她双手环绕着我的头部,在我脑袋后面耐心地解开绳结,脱下眼罩。

我把眼睛闭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母亲正蹲在我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们的四周是一圈白色的瓷砖。母亲帮我擦干身子,在洗手间给我套上了睡衣睡裤。然后她摸了摸放在一旁的眼罩,跟我说:“还有点湿,今晚别戴了吧,反正要睡觉了。”

“好!”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或者说,我没有什么心情去开心。我的思绪被一些无聊的小事牵扯着,很难集中注意力。

我走到卧室,父亲正在床上读报。我径直走到窗前,微微掀开窗帘,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是夜晚,但月光照在雪白的地面竟然把环境照得很明亮。即便如此,除了雪地上几串来回的脚印延伸得很远之外,还是看不到太多东西。

“在看什么呢,该睡觉啦。”母亲走到我身后,对我说。

我回过头,问她:“妈妈,你们是不是把美雪一家都杀了?”

我听到父亲的报纸发出撕裂的声音。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母亲的反应很严肃,我很少看到她这么凶的表情。

“因为……美雪不在了啊。”

“什么不在了,你们刚才不是还在沙发上聊天吗?”

“那都是我和小鹏在聊天,美雪没有说过话。”

“你还不了解美雪吗?她就是这个性格,不爱说话的。”

“不是的,那不是美雪,美雪已经不在了,”我看到父亲离开床,朝我们走了过来,表情十分凝重,但我还是坚定地说道,“晚餐的时候美雪一家还在呢,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觉变得十分灵敏,和往年一样,桌上摆了九副碗筷,喝的饮料也好,酒也好,也是倒了九次,当时他们一家都还在的。”

“本来就在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可是后来就不在了,自从……”父亲已经走了过来,我有点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自从爸爸和小鹏的爸爸出去看桥之后。”

母亲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转头跟父亲说:“没有发烧啊。”

父亲反倒显得沉着冷静:“你跟爸爸说说,为什么说他们不在了。”

“你们出去之后,我、小鹏、美雪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可是坐在我们中间的人并不是美雪。我当时聊着聊着口渴了,想喝牛奶,牛奶杯子就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小鹏妈妈也说了,只要我们挪挪屁股,稍微站起来一下就能够着。说明茶几离沙发是有一点距离的,至少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手臂的长度还没办法让我们坐在沙发上就能拿到。我试过了,想要偷懒坐着去拿,可是什么都碰不到。但就在这时,美雪——那个我们以为是美雪的人,却把牛奶杯子放到了我手里。”

“那说明人家美雪很懂事啊,帮你拿牛奶。”母亲说。

“不对,她没有站起来!如果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话,我是能够感觉到的,可是她并没有,却拿到了杯子。而且,我的杯子并不在她的正前方,距离只会更远,我够不到的,美雪也不可能够到。所以当时我就觉得,坐在我和小鹏中间那个不说话的人,不是美雪,而是一个大人。妈妈,是你吧?小鹏的妈妈去洗澡了,爸爸们出去看桥了,你原本应该在屋子里的,可是那段时间你没有出现过。”

“我也去洗澡了,只是我没有跟你们说而已。”

“不,刚才给我洗澡的时候,你自己也洗了,说明你之前并没有洗过澡呀。那么那段时间你在哪里呢?我只能这么猜测,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美雪’,就是你。还有,刚才我看到窗外了。”

“窗外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有雪和几排脚印,”我说,“但这也很奇怪啊,爸爸不是和小鹏爸爸出去看桥了吗?那座桥不算近,又是晚上,小鹏爸爸应该会选择开车过去,事实上我也确实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还响了好几次。但雪地里却没有车轮印,只有脚印,说明你们最后是走路过去的。为什么有车不开,却要走路呢?”

“因为小鹏爸爸的车坏了呀。他的车本来就很旧了,遇到这种恶劣天气,发动机出了问题,开不了了。所以我们只好选择走路过去,这也很正常吧。”

“这才不正常!”我不自觉拔高了嗓音,母亲回头看了眼房门,似乎担心我的声音会被隔壁的小鹏他们听到一样。

“哪里不正常了?”

“回来后,你说叫了两辆车,明天会来接我们走。而且,那是两辆小车。可是小鹏爸爸的车已经坏了吧,也就是说我们一共三个家庭九个人,都需要车来接,两辆小车是没法坐下这么多人的。除非……除非你们当时就已经知道,还有一个家庭,第二天不会离开这里。”

父亲愣了一会儿,似乎在理解我说的话,又像是在想怎么反驳。

“那是因为美雪家也有车,所以我们叫的车只需要接我们和小鹏他们两家人就够啦。”

“这样就又矛盾了,美雪的爸爸是和你们一起去看桥的吧?如果他也有车,那在发现小鹏爸爸车坏了之后,会选择开自己的车啊,可你们还是走路去的。所以他们家也不是开车来的。无论如何,第二天的两辆小车,是没有办法接完三家人的。吃饭的时候明明大家都还在,可是吃完晚饭,美雪就不在了,妈妈还假装美雪还在的样子坐在我们中间,你们叫车也只叫了两辆。这种天气,开车都不方便,美雪一家人不可能徒步离开别墅。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一家人还在这里,只不过已经死了。”

这一次,我说完之后,父母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了。他们一会儿盯着我看,一会儿彼此交换眼神,最终,父亲叹了口气,走到衣架旁,把外套披在身上,跟我说:“来吧,我带你下去。”

“下去?”我问,“去哪里?”

父亲露出笑脸,完全不像一个杀人犯的笑脸。“去客厅,见见美雪。”

这下我混乱了,美雪不是已经死了吗?在我刚才说的过程中,父母也并没有反驳,看脸色的变化反而像是我都说中了一样。可现在又说要见美雪,是怎么回事?美雪还活着?不可能啊,如果还活着,怎么解释我刚才提出的矛盾,而且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会在客厅?

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想让我见见美雪的尸体吧。

我并不觉得害怕,说实话死亡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我不知道死究竟是什么体验,也不知道死人和活人的区别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死就是不能动,不能吃东西。我记得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在葬礼上问母亲,死是什么意思。那是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一个粗浅的概念。母亲回答我说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我说可是外公活着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啊,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母亲听到这句话突然哭了起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跟着父母走下楼梯,来到了客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客厅的样子,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豪华,甚至乍一看有点破败。沙发和其他家具看起来也都有点旧。

客厅的一面墙上靠着一张木头桌子,上面摆了很多水果,两侧各有一支蜡烛在燃烧着。父亲领我走到它跟前,我看到在水果的后方,竖着三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和我想象中的美雪一家也不像。尤其是中间那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她梳着两条麻花辫,正在灿烂地笑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美雪是一个这么正常、又有点土气的女孩。

“她就是美雪,”父亲跟我说,“你其实应该叫她阿姨。”

“阿姨?她不是……”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父亲打断我的话,“你说得没错,是我们——我和你妈妈,还有小鹏的爸爸妈妈,害死了美雪一家。只不过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今晚,而是在很多年前,早在你还没有出生之前。我们四个人满怀愧疚,苟活于世间,但又不敢向世人承认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忌日这一天,团聚在这里,陪陪他们,让你,还有小鹏,也能陪陪美雪,和她成为朋友。我们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这件事,只好蒙上你们的眼睛,其实我一直都明白,那块布永远蒙不住你们两个孩子的眼睛,只会蒙住我们自己。”

父亲的声音有点哽咽,母亲则已经在一旁用衣袖悄悄抹起了眼泪。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害死美雪一家呢?”

父亲摸摸我的头:“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一个晚上说不完的。等你十八岁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可是,十八岁好远呢。”

“是啊,对谁来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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