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之犬 10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浅草景观饭店大套房的接待室里一起吃午餐。

这是青叶为了表达感谢之情,特地请饭店给我们送来的最豪华的午餐。我一边感叹一边吃着,餐点的美味让我回忆起之前住在摩纳哥巴黎大饭店时的情形。

但是,从青叶订的这间二十六层楼大饭店的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得到浅草寺灰色的屋顶、五重塔,以及纯日本风的街道而已,这样的风景虽然和巴黎大饭店窗外的法国南部海岸截然不同,不过也还算能修身养性吧。我观察着下面的平民房舍,看着每个房顶被雾一般的蒙蒙细雨逐渐沾湿,觉得心中很是轻松。

为了这顿午餐,饭店特地为我们搬进一张豪华的嵌木工艺大桌子,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人有青叶照孝、青叶淑子、青叶照孝的儿子青叶康夫、竹越文彦刑警,以及我们两个,一共六个人。类似这样的餐会,吉川刑警通常是不会出席的。

“御手洗先生,就算说再多次谢谢也难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老实说,我这个人就是你所想的那种可以为了钱不要命的守财奴。不过我以后会好好反省自己。我一直都在追求财富,钱以外的事情,我确实了解得很少。所以如果你不愿接受我用钱来表达谢意的方法,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了……这一点是我最悲哀的。”在大家吃完饭,开始喝咖啡的时候,青叶照孝忽然说道。

“啊,这样么?”御手洗把红茶杯送到嘴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说出来。不,请务必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让你满意。”

“也许你不能理解,不过我其实已经得到应得的报酬了。对我来说,这次的案件是千载难逢、能让我尽情发挥的好工作,在处理这个案件的时候,我觉得非常开心和幸福。所以,您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觉得幸福的人应该是我。”青叶强调着自己的立场。

这个男人虽然自谦地说自己是守财奴,但是他其实也有着比一般人更为优秀的品德。他懂得感激,也多少保留着一颗单纯、年轻的心。

“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前,我只能通过文字的描述来想象御手洗先生办案的英姿。可是昨天晚上,我竟然有幸亲眼看到你破案的过程。对我来说,昨夜的经历实在太难得了,以前根本不敢奢望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说,昨天晚上对我来说是一生中不可能再次拥有的宝贵时光,作为你的支持者,我才该感到无上的幸福。”

“老师,也请让我说几句吧!或许我每次说的话都一样,但是昨天晚上看了您的表现真是让我受益良多。我的后辈吉川刑警今天因为有工作不能来,但是他的想法一定也和我一样,老师真的教给了我们很多东西。”竹越非常谨慎地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而御手洗只用简单地一句话对付了他:“当刑警很忙呢,辛苦了。”

“另外,关于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我还有很多没想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老师能不能做一个全面的说明?老实说,我还真是弄不清楚那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我的希望。虽然已经知道绑匪的真面目,我的儿子也平安归来,并且毫发无伤。但我在深深地感激之余,心中还是留有一丝遗憾。因为这个事件里的许多细节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青叶也如是说。

“我当然会说明一下,不说清楚的话,这件事情就不算水落石出不是么?只不过我还以为大家都明白了呢。”

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明白。于是,御手洗把平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握在一起,像平常一样有气无力地解说起来。

“这次的事件动机非常明显。曾是青叶先生属下的横关因为对青叶心怀不满,所以为了平息心中的怨恨,也为了得到金钱,便绑架了康夫君。这是以钱为目的的绑架,所以可以说是一个很单纯的案子。虽然作案动机并不复杂,但是在取得赎金的手段上,绑匪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此外,由于一个外国人作为帮凶加入了他的计划,使得这个案件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横关曾经从事过海运方面的工作,本身又出生在浅草桥船家,所以他选择了隅田川作为交换赎金与人质的地点。既然要在河上做交易,当然就会用到船。这一点警方也想到了,因此便安排了水上警察,部署了滴水不漏的包围网。不过对方也很聪明,当然也料到警方会如此安排。所以他们决定利用警察的计划。”

御手洗有意无意地把“利用警察”加重。

“绑匪们的策略是,明明躲在陆地上,却要让警方以为他们也在船上。因为如果认为他们都在船上的话,警方就会很自然地把搜查方向集中到水上。他们很聪明,只要想办法让青叶康夫浮在隅田川上,那么用不着说谎话,警方自然就会认为他们全都在水上了。漂浮在隅田川上的康夫透过对讲机说话时,他旁边的波浪声也会通过电波传过来,即使是在没有移动的情况下,由于周围波浪与水流的关系,也会让人产生船在前进的错觉。而载着康夫的船在他们拿到钱以前是不能被发现的。因为如果康夫先被找到的话,他们就不可能拿到赎金。另外,他们也不能停留在隅田川上,不然就算拿到了钱,恐怕也难逃警方的追捕。所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让人质独自在船上,他们才有时间与机会逃走。可是河面上一定会有警方的巡逻艇,如果用船的话,铁定逃不过警方的搜查。所以,既不能用船来藏康夫,又必须让康夫在水上,还不能使用到船只,能符合这么苛刻条件的东西就只有一个,那就是——”

“游艇基地的站台!”我叫道。

“没错。一般来说,一个大到足以装进一个人的容器如果漂浮在河面上,总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游艇基地的站台原本就漂浮在那个地方,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对它产生怀疑。把人质藏在那里的话,警方的巡逻艇就算再怎么在河面上巡逻、搜查,也绝对不可能找得出来,谁会想到他们的目标其实被藏在咖啡店的站台里面呢。”

“那么,他们是利用晚上的时间破坏站台……”

“不是的,只是站台被他们掉包了而已。只要事先准备一个同样大小、外观的木箱,再把吃了安眠药的康夫和无线对讲机放进去,然后把轮胎绑在四周,用船拉到‘游艇基地’下面就可以了。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完全可以换好站台,大概店里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台被掉包了吧。至于原来的站台,应该是顺流漂走了,大概不久之后就会被发现了。”

“好像已经发现了。”竹越说,“而且,也已经拖回到游艇基地了。”

“啊,已经被发现了么?很好。那么,那个站台上是不是有一间船屋?”

“站台上确实安装了一间船屋。正因为站台看起来像一艘船,所以才迟迟没有发现。”

“看起来像船屋?”我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把站台伪装成船屋呢?有那个必要么?

“因为他们是先把假站台做成假船屋后才拖到这里的。而掉包之后,原本的船屋也不能随便丢弃在游艇基地附近。那么大的木板漂浮在河里实在太醒目了,如果有人举报,很容易让他们偷天换日的行为曝光。所以他们只能把原先放在假站台上的船屋移到真站台上,然后让它顺着水流漂到下游去。”御手洗回答。

“但是,对方是在什么地方制作了一艘假船的呢?”

“就在神田川上啊。如果在陆地上做那种奇怪的东西,无论躲在那里都很容易被发现。但是把木箱沉到水里的话,看起来就和木船差不多。再加上上面摆了一间船屋,一般人看了只会觉得是船家在制作新船罢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在制造一个假的站台吧。横关家代代都在经营船屋生意,只不过由于位处神田川上游,周围比较冷清,所以近来已经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可是从神田川把假的站台拖到游艇基地来也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那么远的距离,途中竟然都没有被人发现?”

“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花力气把箱子伪装成船屋的吧!为了更加保险,他们利用了雨季来执行计划,大家都知道,下雨的夜里能见度是非常低的,即使在中途遭遇了其他船只,对方也不一定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确实如此。对了,老师,那么那个希腊语的暗号又是什么意思呢?”

御手洗搓搓双手,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容回答道:“那个么?那不是暗号。”

“不是暗号?那么那个是希腊语么?或者是其他国家的文字?青叶先生,您认得么?”竹越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不,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青叶回答他。

“那并不是文字,而是图画。”

“图画?”

这次轮到我们一起惊讶。

“那是什么画?为什么要画那种奇怪的画?”竹越越问越激动。

“就因为他的帮凶是个外国人。横关离开希腊的公司回到日本时,有一个希腊人和他一起回来了。不知道那个希腊人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是叫贝尔卡·麦奥斯。”

“啊,是这个名字么?总之,这个人就是横关诱拐计划的帮凶,横关必须事前向他说明这次绑架行动的安排,包括把康夫放在什么位置上、要在什么地方拿钱,另外由于无线对讲机的电波范围有限,所以还要求他找准时机打开康夫身边对讲机的开关等等细节。”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的船行驶到永代桥或佃岛那边时,就根本听不到康夫的声音了,这是因为船已经开出了电波有效的范围吧?”青叶再次发问。

“没错。因为横关在陆地上开车行动,所以无论船开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是康夫的声音却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才听得到。回想一下吧!各位听到康夫的声音时船一定是在两国桥以北的地方。横关怕你们由此起疑,才会故意命令你们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走。”

“原来如此。”

“还有,横关为了快点从陆地上拿到钱,使用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为了让麦奥斯明白详细的作战计划,就必须向他清楚地说明隅田川各处的位置关系。可是麦奥斯不懂日本话,实在很难说明清楚,所以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就是用桥来当作各个位置的参照物。”

“桥?”

“对,桥。隅田川上有很多条桥,几乎每隔数十米或数百米就有一座桥。横关大概对麦奥斯说:我们所住的神田川是总武线铁道桥和两国桥中间,要把装着少年的箱子放在言问桥的桥头等等。总之,桥在计划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参照物。但是要让一个外国人一下子记住那么多桥的名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麦奥斯不会说日语,要叫他怎么记呢?所以横关只好用‘图案’来表示每一座桥。”(图六)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不是外语,而是‘桥的图’?”我们齐声发问。

虽然御手洗给了我们不少提示,但是很可惜,我仍然不明白那些字母的意思。

图六 隅田川上的桥

“对!最初的那个‘X’是樱桥。从樱桥的上空看,樱桥不是呈现出‘X’的形状么?”

“啊、啊!对呀!”我一下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这么明显的事情,我竟然一直没有想到,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么,接下来的‘D’和‘I’呢?”我焦急地问。

“石冈君,昨天晚上你在船上应该看到了很多桥吧?是不是天色太暗,你没有看清楚呢?如果从旁边看过去的话,东武线铁桥或驹形桥两侧铁骨架构的半圆形状,不就是‘D’的样子么?”

“咦?啊,是呀!正好是横着的‘D’的样子。”

“没错。横着看那张‘图’的话,或许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是把图竖起来就一目了然了。竖起来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张纸上的图案,其实就是隅田川上各种形状的桥由南向北的顺序排布图。以驹形桥来说,它的半圆形角架只有一个,所以是‘D’,接下来厩桥则是由三个连接在一起的半圆形组成的,所以是比‘B’多一个半圆形的图案。”

“啊,确实是那样。”

“而‘I’是两侧没有铁骨角架的桥。新大桥是新型的吊桥,桥的中央有高耸的支柱,钢索向下延伸吊住桥的两侧,侧看的话,桥的形状就像一座三角形的山。接下来的清洲桥则是两座山形状的吊桥。”

“哈哈!那么胜关桥就是双‘D’形状的角架桥,但是因为左右两个半圆中间有些间隔,所以才出现那种奇怪的形状。”

“不错。而厩桥与总武线铁路间的藏前桥与紧邻的水道桥并列,形成了‘Ⅱ’。这些像暗号一样的记号串联在一起所代表的意思其实就是隅田川上面那些桥的顺序。从‘X’开始,那些像文字一样的图案所代表的依序是樱桥、言问桥、东武线铁桥、吾妻桥、驹形桥、厩桥、藏前桥、水道桥、总武线铁桥、两国桥、高速公路的桥、新大桥、清洲桥、隅田川大桥、永代桥、佃大桥、胜关桥。也就是说,画在那张纸上的东西其实是一张桥梁图。一条河上面竟然有那么多种不同形状的桥,大概只有东京这种地方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吧!”

“这样的话,横关要向麦奥斯说明河上的各个地点时,确实就容易了很多。”青叶佩服地说。

“没错。总武线铁桥和两国桥间有一个箭头记号,这个箭头记号代表的是神田川,就是他们的指挥中心。因为横关必须在陆地上跟着你们的船移动,随时透过对讲机和你们联络,无法在麦奥斯身边给他重要的指示,所以才会有那张图。”

“什么重要的指示?”

“当然是如何快速地取得赎金的指示。看,在这组暗号图里,言问桥的图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和一个小小的‘0’。这个‘0’代表的是‘游艇基地’和浮在水面上的站台的位置,至于‘×’,我猜想很可能代表的是拿钱的地点。也就是说这两个记号一个代表藏小孩的地方,一个代表拿赎金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两个地点都在言问桥边。”

“是的。如果言问桥和樱桥一样也是车辆禁止通行的步行桥就好了,可惜并不是。所以横关只能让麦奥斯去比较不会引人注意的樱桥待机。”

“去樱桥?他叫麦奥斯去樱桥做什么呢?”

“当然是去做拿钱的准备。在横关的计划里,必须在陆地上拿钱,才比较安全。条件是一定要快,否则就会有很大的危险。动作一慢,部署在陆地上的警察会马上赶来,那样就很难逃掉了。”

“的确如此。”

“不过,如果用普通的方法拿赎金,无论如何都很难在警方到来之前迅速逃走。因为钱在船上,若要靠岸拿钱,一定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来停船,恐怕还没有拿到钱,警方就已经先赶来了。一般船只停靠在码头的动作是相当缓慢的,利用这段时间来通知陆地上的警察,这是任谁都能想到的事情。”

“没错、没错。”

“所以,选择一个船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地方,而且以预料之外的方法让船突然停下来,最后趁着大家惊讶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数秒钟之内拿到赎金,才是最理想的拿钱方法,难道不是么?”

“这……确实是的。”

“所以,横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他让麦奥斯待在樱桥上,等你们的船经过时,把绳索绑在船的桅杆上。”

“啊……”

“那条绳索的距离刚好是言问桥到樱桥的距离。所以绳索的另一端当时正牢牢系在樱桥那边。”

“原来如此,难怪那时船停在言问桥的正下方。”

“当时横关就在言问桥上,他以很快的速度把绳索从桥上垂到停止的船上,要求船上的人把装着钱的皮箱挂在绳索的铁钩上,再拉起绳索,就可以拿到钱了。拿到之后,他只要跑回早就准备好的车子,就可以轻松地从陆地上逃走。再绕到樱桥那边接走麦奥斯,就大功告成了。”

“哈哈,那确实是好办法……”

“不过,绑绳索这种事情很麻烦,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你们的船在经过樱桥下面的时候,横关通过对讲机很固执地命令你们让船减慢速度吧?因为你们速度太快的话,绳索很可能会来不及绑上。如果不是麦奥斯手巧,一次就成功的话,各位可能还要来回樱桥和言问桥之间好几次吧。”

“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们可能会和我儿子一样,全晕船了吧。”

“结果,麦奥斯很顺利地系好了两边的绳索。他大概是利用手电筒之类的东西,让横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可以继续下一步计划了。当时我正藏在言问桥附近的隅田公园树丛里,所以刚好看到手电筒的光芒。”

听到御手洗这么说,我记起我那时好像也看到过奇怪的亮光。

“原来那个时候你也在言问桥那边观察情况。”

“当时我和葛利斯在一起。像这种需要暗中监视的案子我以前也曾经历过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安心的。我完全不需担心和害怕,因为即使我的敌人是特洛伊的大军,身边也有万全的靠山会保护我。”

“啊……我至今为止虽然不敢说是百分之百,但关于你破案的文章,我只要能找到的基本全部拜读过了。那些文章虽然精彩,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让我感受这么深……实在是三生有幸!能够亲眼目睹你破案的经过,又承蒙你的帮忙,我却无法好好地答谢你,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遗憾了。请你说说看吧,真的没有什么我能为你做到的事情么?”青叶非常懊恼地说。

“如果您一定要报答我的话,我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这样吧!您停留在日本的期间,可以把葛利斯暂时借给我么?一想到这个案子已经解决,必须和它说再见了,我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啊,这样么?这实在太容易了,你就把它带走吧!虽然我真的很想让它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过,如果没有了葛利斯的陪伴,我也会很寂寞。”

“啊,我并没有说要你把葛利斯让给我,经常在一起的话,有时也会彼此生厌的。”

我总觉得御手洗这句话好像是在指我和他的关系。

“御手洗,你离开青叶女士的家后到去言问桥之前的那段时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我做了很多事情啊。首先,我去吾妻桥乘坐水上巴士,去核实那张像暗号一样的图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代表隅田川的桥梁。那里的水上巴士从隅田川南下,从浅草桥行驶到滨离宫。我坐在前面的甲板上,看到一座又一座从我的头上经过的桥的形状,确认了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接着,我又发现了言问桥桥头的‘游艇基地’,还有‘游艇基地’下面的站台,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歹徒的计划。那个站台在这次的绑架事件中,一定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这个倒是不难想象的事情,因为我猜到他们很可能会把康夫藏在站台里面。所以我从滨离宫上陆后,立刻折回言问桥,去了游艇基地。但是检查站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我虽然已经想到他们打算掉包站台,然而藏着康夫的假站台又在哪里呢?很遗憾,我实在没找到隅田川上有可以取代站台的漂浮物。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去调查浅草桥附近的船家,其实我很熟悉那里。但当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万一藏康夫的地方不是那里就没有时间去其他地方了。当然也可以请警方来调查浅草桥这边的船家,可是我想警方大概不会听我指使。所以最后我决定放弃调查,转而以他们拿钱的现场为目标,在那个时候人赃俱获。我之所以在饭店的柜台留话给你,也是为了让你们早点知道游艇基地的位置,并提醒你们带来可以及时救出康夫的工具。”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为什么你会特意留言叫我们去那里喝茶。”

“那是一家很不错的店吧?”

“确实很不错。”

“让你们先知道了那家店之后再安排后半段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不然的话,我用对讲机让你们去找游艇基地的时候还要向你们解释那里的地址,会浪费更多时间。”

“嗯,确实是……”

“然后,我打了一通电话到青叶先生希腊的公司,知道青叶先生已经紧急调到赎金,从雅典出发后,转搭朋友的飞机,会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抵达羽田机场。公司的人还说青叶先生会带着葛利斯一起来,于是我立刻前往羽田机场,等待青叶先生的着陆。”

“原来如此……不过,御手洗,歹徒难道特地做了一个和站台一样的木箱么?这可是很辛苦的事情呀!”

听到我这个愚蠢的问题,御手洗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他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好像在向天祷告着,和葛利斯比起来,我这个人类朋友未免太不中用了。看到他的表情,我有些生气。

“石冈君啊,你怎么现在还在说这种话?不用想也知道歹徒不会是什么勤劳的人,大概和你一样,是个不会用什么凿子、锤子之类的家伙吧。他用的当然是现成的东西。”

“现成的东西?”

“对。他利用了偶然发现的、和站台的尺寸差不多的箱子,也就是那家卖章鱼烧的店啊。”

“啊!”

感到惊讶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人。青叶女士和竹越刑警,就连青叶照孝也和我们一同发出了惊讶的叫声。而我们的反应好像也让御手洗吓了一跳,他一定没有料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竟然全都没有想到。

“我、我几乎完全忘了章鱼烧店的事情了。”青叶女士说。

“我也是。”竹越也这么说。

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御手洗这个人的脑袋,不管是好的资料还是坏的资料,是有价值的情报还是没有价值的情报,总之一旦进入脑子里,就会分门别类整理好,妥善保存起来。像我们这种普通人,一遇到小孩子被绑架这种重大情况,谁还会去担心章鱼烧店被偷走这种小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后都隐藏着重大的讯息。这是您告诉我的吧?青叶女士。我被您的真理说服了,因此才接手那件小小的案子。那个小小的案子在不知不觉中发展成重大事件,而我也因此完成了一件会被世人称颂的工作。这次的事件让我获得一些教训,也让我得到了优秀的朋友。”

大家都慢慢地转头看着御手洗,用眼神询问他谁才是那个优秀的朋友。

“葛利斯!”

御手洗大声喊着,于是一头背上有银色长毛的大型黑色牧羊犬从洗脸台的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它站到御手洗的旁边,把黑色的鼻尖伸到御手洗的腰间一带蹭起来。

“哎呀哎呀,你们已经变成好朋友了么?葛利斯,别忘记我才是你的主人哦。”青叶照孝笑着说。

“说到教训,这个事件给我的教训是:就算是看起来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也绝对马虎不得。”我插嘴说着,但御手洗却没有理会我。

他抚摸着葛利斯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才话里带刺地说:“是么?可是我得到的教训和你不一样。我得到的教训是:一只优秀的狗胜过一百个警察。”

于是我看到竹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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