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V三章合一

醉意醺然的美好,细节陈孑然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全程顾茕全程都抱着她,亲吻她。

陈孑然勾着顾茕的脖子,攀着顾茕的肩,她的意识就像在海面上浮沉,浪花推搡着她漫无边际地漂,突然一个浪头打下来,淹没了头顶,陈孑然只有两只手都紧紧搂着顾茕,脖颈高高地向后仰到极致,才能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

陈孑然就像一个溺水的落难者,而顾茕是她求生的唯一一块浮木,她不敢松手,生怕手一松,顾茕就漂远了,自己再也抓不住她,最后溺死在苍茫无际的翻涌水浪中。

头顶璀璨的吊灯,五光十色的迷离光彩在眼前摇晃,如梦似幻,从来没有停止过,陈孑然眼角渗出泪水,又被顾茕吻干,陌生又热烈的感情让她紧张又害怕,最后丢脸地哭出来,眼尾殷红地挂着泪,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再后来的事陈孑然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抱着顾茕,在她耳边哭着说:“我喜欢你。”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窗外的小鸟在枝头蹦蹦跳跳地唱着清脆欢快的歌,陈孑然昨夜和顾茕相拥而眠,睁眼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抬眼去瞅顾茕。

顾茕还没醒,双目紧闭着,纤长的睫毛顺服地盖在眼睑处,延伸至尾端娇俏地卷起一点,漂亮得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陈孑然心中有了意趣,想趁顾茕睡得正乖时偷偷地戏弄她,于是抬起手指,欲碰一碰,不料顾茕趁其不备,一把攥住陈孑然的手,就像捕食猎物的老鹰似的,陈孑然挣了几下也没挣开,眼神慌张地再看顾茕,只见她已睁开笑盈盈的双眼,环着她往怀里一带,低低地在她耳边笑道:“大清早就不老实?”

视线往下一点,就看见了陈孑然侧颈上的一抹红,是顾茕昨晚弄出来的。

顾茕心情大好,虎口覆在那一小片薄红上摸了摸,又捏起了陈孑然柔软的耳垂,轻声问:“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陈孑然面上烫得厉害,糯糯道:“我……我起床给你做早餐……”

说罢从顾茕怀里出来,想要起身,又想起两人被子里的光景,脸上更热,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是好,顾茕看穿了她的难堪,勾着眼尾,不正经地笑,“怕什么,窗帘是拉着的,除了我没人看见,再说……”

她的嗓音压下去,剩下的话暧昧地没有说出来,却比说了更让人生出几分羞赧的联想,陈孑然不敢看她,捞起掉在床边的大浴巾,在被子里一裹,拿了衣服匆匆走进浴室里。

穿戴整齐后又匆匆走出卧室,钻进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用筷子打鸡蛋的声音,顾茕双手枕在脑后,闻着从厨房里飘进来的炒鸡蛋香,悠哉地想,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既暖被窝又暖胃,一举两得。

回想起来,昨晚的滋味真不错,别看陈孑然表面那样儿,其貌不扬,骨子里的好别人怎么会懂呢。

一想到陈孑然不为人知的滋味儿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顾茕心里一美,哼着春风得意的小调从床上爬起来,随手在衣柜里找了件宽松的睡裙往身上一套,颠着步子踱进厨房里,从身后圈住陈孑然,下巴垫在她瘦削的肩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深深地一嗅,说:“真香。”

也不知说陈孑然还是在说锅里的煎蛋。

陈孑然还没习惯这样若无其事的腻歪,被她吓得手一抖,后背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红着脸。用手肘轻轻搡了她一把,“松一松,鸡蛋……要煎糊了……”

“就不!”顾茕收紧手臂,“我就要抱着你,不仅今天,以后也要这么抱着你,让你每天在我怀里给我做早餐。”

陈孑然耳根一热,温顺地点头:“那我以后就每天给你做早餐。”

顾茕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真是个贤惠的小媳妇儿。”

又问:“昨晚感觉好么?”

不等陈孑然开口,顾茕自己先说:“我觉得好极了,恨不得压着你在厨房再来一次。”

陈孑然一听,脸刹那间红透了,连脖子都是红得,饶是不敢与顾茕对视,仍旧诚实地点了点头。

陈孑然骨子里是非常传统的女性,温顺、乖巧,对喜欢的人不懂怎么反抗,她从小听人遥远又隐晦地提起,就是这种事只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做,把自己的人交出去,也把心交出去,一辈子只顺服于她。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所以虽然只过了一天,陈孑然看顾茕的眼神就变了。

一个女孩子最让人动心的时候就在这一刻,把自己给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她做了最亲密的事,肌=肤=相亲之后,羞怯中夹杂着喜悦,眉目含水,粉面含羞。

就像花蕾在清晨绽放,初放的花瓣上沾着露珠,在阳光下娇美动人、熠熠生辉。

吃过早餐,陈孑然收拾了碗碟,顾茕想帮忙,陈孑然不让,撵她去客厅看电视。在陈孑然心中,顾茕白白嫩嫩一双手怎么能用来干家务呢,陈孑然不舍得她干一点粗活。

顾茕客气了两下,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去客厅,看完早间新闻,陈孑然也正好清理完厨房灶台,顾茕拍拍身边的位子,招呼陈孑然来坐,陈孑然拿起了钥匙,对她说:“我得回家了。”

顾茕眼神一变:“怎么这么快就走?”

“一个晚上没回家,又没跟家里人说一声,说不定我父母和子莹得着急了。”陈孑然一边穿鞋一边答道。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顾茕的神色有点不悦。

陈孑然注意到了她不高兴,好脾气地笑笑,“明天吧,明天我跟家里人交代好,就能经常过来陪你了。”

她们刚确立关系,顾茕当然希望陈孑然再也别回那个破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这里,但是刚开始顾茕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虽然心中不爽,仍然强压下火气,无奈地走过去,圈着陈孑然亲了一会儿,摸着她的脖颈叮嘱:“那你明天一大早就过来,别让我等着急了。”

陈孑然抬着头,乖顺地任她亲,再三答应明天一定早来,顾茕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走,巴巴地叹气:“你一走,说不定我今晚得孤枕难眠了。”

陈孑然笑得眉头都舒展开,腼腆地低声道:“我今晚也会想你的。”

“是么?”顾茕眉毛一挑,不正经地笑:“那要是我今晚没在梦里见着你,明天你过来,我一定要好好惩罚你不可。”

陈孑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起来憨憨的。

……

陈孑然到家之后,父母早就该上班的上班,该打牌的打牌去了,压根没人在意她彻夜未归是因为什么。

她打开家门,静悄悄的,隐隐有几分失落,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的庆幸感,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正弯腰把自己床底下的箱子拉出来,要找件干净衣服换上,突然一声吱呀,陈孑然警惕地回头,原来是陈子莹的房门被打开,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孑然放下心来,一边找衣服一边跟陈子莹打招呼:“子莹,原来你在家,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她背对着陈子莹,没发现陈子莹一步步地走向她,面色阴沉,站在她身后质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

“我……”陈孑然一慌,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住在同学家里。”

“哪个同学?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跟她熟么就在人家家里过夜?”

陈孑然嗫嚅道:“是……是最近关系才变好的朋友……”

她心虚地低着头,长发落到肩头一侧,于是脖颈上那个明显的痕迹就落在陈子莹眼里。

陈子莹眼珠顿时充血,上前一把扳住陈孑然的肩膀,强行把她扭转过来,厉声问:“你在顾茕那儿是不是?”

陈子莹向来不喜欢顾茕,曾经多次劝陈孑然不要跟顾茕来往,陈孑然不想和她闹矛盾,只能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小心着不要被陈子莹发现,如今被陈子莹当场戳破,她脸上不好看,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这让陈子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眼睛红得吓人,像要把陈孑然吃了似的,反手压着陈孑然的手腕,眼神冻成了冰,“你和她干了什么?顾茕那个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陈孑然被她吓坏了,后背被她抵在床沿上,硌得生疼,慌不择言,“没……没做什么……子莹,你别生气,你先放手,冷静一点好不好……”

“我他妈冷静个屁!”陈子莹怒吼一声站了起来,一脚踹在陈子莹那张破床上,把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床直接踹塌了。

轰隆一声!陈孑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知陈子莹这是怎么了,一向文雅懂礼貌的妹妹怎么突然变得像个暴跳如雷的狮子似的,连这么粗俗的话都说出来了,再看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上去理智尽失,陈孑然害怕得往墙边缩,被陈子莹一把揪住衣领,给拖了出来。

陈子莹怒气冲冲地把陈孑然拽到洗手间,指着她脖子上的痕迹大发雷霆,“这叫什么都没做?陈孑然你撒谎前能不能照照镜子?你管这叫什么都没做!?”

被自己的亲妹妹揪着衣领戳穿谎话,陈孑然心中羞耻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会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抓着陈子莹攥她领子的那只手苦苦哀求:“别……别说了,子莹我求求你别说了……”

“你就那么急不可耐?才刚高考完就出去鬼混了,连家都不回!你知道我昨晚在家等了你一夜生怕你出事么?陈孑然,你可真是个好姐姐啊,你就是这么给我做榜样的?”陈子莹像拎小鸡似的把陈孑然拎到眼前,一只手按在她脖子上使劲搓,恨不得把那块印记搓下去。

陈孑然的脖子被她搓得发红,挣扎着哭求:“子莹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行么……”

陈孑然第一次知道原来向来乖巧温软的陈子莹力气这么大,她在她手里就像个小鸡仔儿似的,根本无法挣脱,只好哭着求饶。

陈孑然呜呜的哭声终于唤回了陈子莹的一点理智,陈子莹眼神渐渐清明,发现陈孑然通红的脖颈,眼中浮现出迷茫的神色,按着她侧颈的手被针扎了似的,一哆嗦放开陈孑然,慌张地道歉:“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我……我该死!”她咬着牙,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还要再扇第二个巴掌,被陈孑然一把拉住,哀声求她:“子莹!我不怪你……”

陈子莹看着抱住自己手臂的姐姐,哭得满脸泪水,脖子也被自己搓得红红的,模样狼狈极了,心中悲痛不知因何而起,抱着陈孑然哭了起来,“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的哭声悲悲切切,像是压着巨大的伤心,陈孑然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什么责怪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手回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傻丫头,又说什么傻话,我能顺顺利利地高考毕业,多亏了你,我都知道的。”

当年初三时,陈孑然的成绩很差,母亲差点就不让她上高中了,是陈子莹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偷偷给她补课,才让陈孑然能够考上西朝一中,堵住母亲的嘴。

陈孑然一直很感激自己的妹妹,可陈子莹说的却不是这个。

陈子莹心里的话说不出来,只好抱着陈孑然哭,口里断断续续地呢喃:“我没保护好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让陈孑然的心都疼起来了,抱着她不知所措,陈子莹发泄够了心中积压的悲愤,渐渐止了哭,陈孑然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陈子莹握住她的手腕,哀求着劝她:“姐,顾茕就是个骗子,她骗你呢,你和她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听我一句话,离开她吧。”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辛苦,可是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要熬出头了,你不是想考临渊师范大学么?我想好了,我也考临师大,临渊离西朝一千多公里,咱妈找不到那里去,到时候只有我们俩,我照顾你,你别再跟顾茕来往了!算我求你了!”

“你怎么能考临师大呢?”陈孑然惊呆了,“子莹,你成绩那么好,不是一直想考B大么?你……你别胡说八道,这是攸关你未来前途的大事,你别意气用事!”

“我没意气用事!”陈子莹梗着脖子道,“我早就想好了,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你就和顾茕分开吧!难道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离了顾茕就不行么?”

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对陈孑然人格的羞辱,陈孑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羞愤,嘴唇都在发抖。

陈子莹自知失言,惶惶地跟陈孑然道歉:“姐,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都是顾茕,是顾茕那个混蛋花言巧语骗了你,姐你跟我说句话吧……”

陈孑然神色悲凉,看了眼陈子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打起精神冲她笑,摸摸她的头道:“子莹,我知道你为我好。”

陈子莹面色稍喜,只听她又道:“可是我……我是真的喜欢顾茕……”

陈子莹脸上陡然一沉。

“你对顾茕有偏见,所以你不知道她的好,顾茕她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会心疼人,又温柔又有耐心,我手发炎了,她特意去给我买药,我生了冻疮,她就担心我会不会疼,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喜欢……我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子莹你从小就又漂亮又优秀,父母老师没有不疼你的,同学没有跟你关系不好的,所以这些事在你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我也想……”陈孑然哽咽起来,“我也想有个人能这么对我啊……”

“除了顾茕,谁还会对我好呢?”陈孑然笑得自嘲,“我以后也不会再遇到这么一个人了。”

陈子莹听了,嘴里又苦又涩,“就算顾茕对你的好都是假的,你也不在乎么?”

“怎么会是假的呢?”陈孑然不以为然,“我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她假装关心爱护?她浪费那么多精力骗我是为什么?”陈孑然觉得荒诞,淡淡地一笑,“不值得的。”

陈子莹目色一凝,咬牙:“好,就算她没骗你,现在暂时真的喜欢你,以后呢?你想过以后么?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说不定马上就要出国了,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那我就等她!”陈孑然坚定地说,“我等她,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我等她回来。”

她的想法很单纯,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即使远隔万水千山,心也是在一起的,十年二十年,顾茕总有学成归来的一天,到时候她在哪里,自己就也在哪里扎根,她们俩守一辈子。

“她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呢?”

“我就等她一辈子!”

话虽这么说,陈孑然怎么相信顾茕一辈子不回来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陈孑然就也办了签证,跟着她到她所在的国家去,语言不通可以学,衣食住行也可以适应,陈孑然就想有个家,对她来说,只要顾茕在的地方就是家。

陈子莹见她冥顽不灵,笑容里带上了寒气,把她说的话在嘴里幽幽咂摸一遍:“等她一辈子……”

“姐,这么说你打定主意要跟顾茕过一辈子了?”

陈孑然双颊微红,点了点头,眼中快溢出来的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陈子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也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好啊,那就祝福你们一辈子和和满满吧。”

陈孑然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没有看懂她眼中的深意,一心觉得妹妹是真的想自己好,开开心心地拉起她的手,叮嘱她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爸妈。

“放心吧姐,打死我都不会说的。”陈子莹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

陈孑然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之前多心了,父母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和谁交往,甚至她不回家,梁柔洁还乐得轻松,于是陈孑然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搬去和顾茕一起住。

陈孑然的东西少得可怜,就几件衣服、两条毛巾、漱口杯加上牙刷,外加一双拖鞋,其他什么也没了。她是个非常自觉的人,知道这里不是她家,把顾茕房子里的一切都保持得非常好,自己住进来前什么样,住进来后依然是什么样,近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添置了几件她自己的东西,不注意看都不会发现。

自从陈孑然住进来之后,顾茕的日子也舒坦多了,她早吃腻了外面饭店定的菜,一尝就是一股饭店味儿,陈孑然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都是些家常菜,用的调味料也简单,油、盐、酱油之类,那些乌七八糟的调味品放得不多,吃的就是食物的本味,把顾茕的嘴都养刁了,连放多了味精的菜她都不爱吃。

顾茕对陈孑然也还算不错,至少吃住方面没亏待过她,陈孑然和顾茕一起生活后脸圆润不少,气色也好多了,十八岁的青春年纪,脸盘丰润起来就很好看,有点秀气的感觉。

顾茕越看越喜欢,连看电视都得抱着陈孑然,摸摸她的脸蛋,又捏捏她的耳朵,摸着捏着,就摸进陈孑然的衣领里,然后顺势把她压下去……

顾茕什么都好,就是控制欲有点强,太自我了,两人在一起,什么都得她说了算,有时就忽视了陈孑然的想法。

好在陈孑然性子好,能容她,很多事在她眼里都是小事,她笑笑也就过去了,不太在意。在她心里,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的,得相互包容,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都有这样那样的小缺点,慢慢磨合着,也就习惯了。

只是顾茕那方面的花样多,什么新奇的玩法都想和陈孑然试试,陈孑然有时招架不住,被她弄得青一块紫一块,顾茕事后后悔,一边拿药酒给她揉,一边叹气,“傻瓜,这样了也不知道叫疼?”

陈孑然趴在枕头上享受顾茕的按摩,笑得温和,“还好,不怎么疼。”

顾茕想起来,好像从没听过陈孑然叫疼的时候。

当初陈孑然手上发炎化脓,握笔都打颤的时候,也没喊过一句疼。

“孑然,你不会感觉不到疼吧?”顾茕问得夸张。

陈孑然笑笑,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是个无病无灾的健康人,怎么会不知道疼呢?只是从小捱惯了,所以比一般人的耐受力更高一点。

再说和顾茕那个的时候,大部分感觉都是很好的,顾茕已经够温柔了,还会关心她疼不疼,陈孑然不想因为自己扫了她的兴。

而且和她那个时,那么亲密,才能让陈孑然深刻地感觉自己被爱着。

陈孑然感叹老天待自己不薄,让她在生命里早早遇见了那个爱她的、对她好的人,陈孑然想回报顾茕的心意,顾茕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不懂反抗,也不愿反抗,她想给顾茕自己所有最好的——虽然她的最好的在顾茕面前也不值一提。

顾茕很有生活情趣,有时拿着诗集给陈孑然念那里头爱意绵绵的情诗,有时从外面回来,会顺手给陈孑然带一束花,玫瑰、百合、郁金香,第一次送的是玫瑰,从背后伸到陈孑然眼前时,陈孑然喜欢得眼睛都亮了,细致地插在花瓶里,凑到花骨朵旁边闻,惊喜地说:“好香啊。”

顾茕也埋在她脖子里嗅,意有所指地坏笑:“没有你香。”

陈孑然羞红了面,被顾茕半抱着按在餐桌上,弄了一回。

高考出分慢,陈孑然和顾茕腻歪了几天,提出要出去找暑假工。

顾茕才刚又和陈孑然试了个新玩法,餍足地靠在床头,任陈孑然靠在她怀里,撩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在指尖把玩,闻言一顿,满不在乎地说:“大夏天的打什么工,你不怕中暑啊?再说你很缺钱么?想要多少钱,我给你不就是了。”

陈孑然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不要你的钱!我有手有脚,自己能挣钱!”

“什么你的我的,我都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钱,我还会不给你?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办张银=行卡,先给你卡里打五万,够你花了吧?”

陈孑然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用力摇头,仍想解释:“顾茕,我跟你在一块儿,不是为了钱,我自己能赚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这么晚了,快睡吧。”顾茕打了个哈欠,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随手关了床头灯,闭上眼。

陈孑然坐在黑暗中听着顾茕悠长的呼吸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难受,她内心深处有种不被人尊重的难堪,但是说这话的人是顾茕,是说过喜欢她的顾茕,陈孑然不愿把顾茕往坏的那方面想,只好安慰自己,顾茕也是心疼她,不愿她受累,只是说话不注意分寸了些,其实心是好的,并没有存那些轻视她的心思,是自己想多了。

这一夜顾茕没有主动抱她,自己一个人先睡,陈孑然只好主动凑过去,从背后抱着她,把脸颊贴在她的后心上,听着她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内心深处却开始莫名地不安起来,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只好当自己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大早顾茕就不见了,连早饭也没吃,等陈孑然醒来时床已经空了,她伸手摸了摸被子,热气都没有了,想来顾茕已经走了有好一阵了。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头一回,陈孑然环顾四周,心里五味杂陈,总之就是难受,也没说什么,掀开被子起床做早饭。

顾茕没有交代自己去了哪里,陈孑然没有手机,也问不了她的行踪,她昨天跟顾茕说的打工并不是心血来潮,早就注意了附近几家餐馆的招工信息,准备今天就去面试的,陈孑然了解过,有好几家餐厅都招暑假工,一个月2200,包吃不包住,高考完的暑假有差不多三个月时间,能挣5000块钱呢!省着点花,大学第一年的生活费就不用问家里要了,上大学之后再努力一点,勤工俭学,靠自己也能交上学费了。

自力更生,就意味着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是一个独立的人,不用靠别人的眼色讨生活,日子也会过得舒心一点。

陈孑然一下有了动力,准备吃了早餐就去面试。她不知道顾茕去了哪里,又怕她回来后担心自己,于是在冰箱上给顾茕留了一张字条,写明自己去应聘了,整理好仪容,拿上钥匙出门。

面试的第一家是个私厨小馆,专门面向高档精英人士,招的服务员也要盘靓条顺,硬性规定只招身高一米六五以上、体态匀称的女性,陈孑然第一条身高就不符合,只好失望离开,又面试了几家,要么工资压得太低,要么嫌陈孑然太木讷,不会来事,怕冲撞了客人,陈孑然失望之际,又走进一家西餐厅,准备试一试运气。

这家西餐厅主打高端精品餐饮,招聘要求也比前面几家严格一些,除了形容举止端庄有礼之类的基本要求外,还对应聘者的外语水平有要求,但是招聘启事上写明了欢迎毕业生来勤工俭学应聘暑假工,陈孑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去了。

面试的是餐厅领班,问了几个基本问题,陈孑然有了前面的面试经验,早在脑子里组织好答案,对答如流,领班看她普普通通,看起来倒是挺老实的,口齿也清晰,在心里给她打了个7分,又让她用英语进行一段自我介绍,陈孑然措手不及,没有准备,磕磕绊绊介绍完自己,明显看到领班皱了下眉头。

陈孑然心里咯噔一下,料想悬了,领班又拿了份英文菜单来让她翻译,道:“我们餐厅经常有外国客人来用餐,所以能翻译英语是最基本的,你看看这份菜单你认不认识。”

陈孑然学习用的是笨方法,死记硬背,所以下的也是苦功夫,没事就背单词,英语基础扎实,菜单上那些词汇她认识大部分,连续给领班翻译了十几个,领班一听就满意地摆手让她打住,笑着道:“招了这么多天暑假工,终于找着个英语水平不错的了,行了,就你了,待会儿拿着单子去办个入职体检,明天来上班,有问题么?”

“没问题!”陈孑然人生中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着实激动起来,“谢谢!太谢谢您了!”

“从今天起大家就是同事了,欢迎你加入我们,你姓陈是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陈吧。”领班面试的时候严肃,结束面试后还是挺和善的,给陈孑然介绍了一下这间餐厅的薪资、工作时间、规章制度,讲得很细,陈孑然也听得认真,末了陈孑然和领班告辞,拿着她给开的单子,按照她说的医院去进行体检,体检报告直接发到餐厅的公共邮箱,不用陈孑然自己拿去。

体检完后回顾茕那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陈孑然不知顾茕回去没有,加快速度蹬自行车,今天气温超过38度,她蹬出一脑门的汗,后背都湿透了,打开家门,顾茕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按电视遥控器,看到她进门,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冷声问:“你去哪儿了?”

陈孑然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擦,往下直淌,“顾茕?你回来啦?”

“我问你去哪儿了!”顾茕音量陡增。

她上午出门和姚瑶小聚了一下,吃不惯餐厅的饭菜,夹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饿着肚子回来,满怀期待地等着吃陈孑然给她做的热乎饭呢,没想到一开家门,清锅冷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不知道野到哪儿去。顾茕饿着肚子,陈孑然没有联系方式,想找她都找不着,顾茕火气起来,在沙发里闷坐了一个下午,就等着陈孑然回来好责怪她。

“我……我去面试了啊……”陈孑然从没见过顾茕的脸这样阴,乌云密布的,看得她心里打怵,说话底气也虚了,“我给你留了字条的……”

“都说了我会给你钱,你面的哪门子试?”顾茕打断她后面的话,“我特意去给你办卡,为了这事连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等了你一下午你知不知道?”

陈孑然本来心中满腔兴奋,她终于找着工作了,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再老是依靠家里,或者依靠顾茕,没想到顾茕却大发雷霆,出乎她的意料,又听到她饿着肚子,更是紧张得了不得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匆匆往厨房走,也不管自己一路小跑着上来,累得气都喘不匀,背上的汗都没干呢!

路过顾茕时,顾茕捏起鼻子,眉头深深地皱起来,脸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身上一股馊味儿,熏死人了。”

她说的是陈孑然身上湿透了的汗味儿。

陈孑然平时好是好,就是太寒酸了,老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顾茕三天热乎劲过去,对她身上那股寒酸劲儿又开始不顺眼了,看她的唯唯诺诺的样儿就来气。

陈孑然听在耳朵里,就像被人戳着了脊梁骨似的,羞耻难当,脚步一顿,低着头,脸上一阵窘迫:“那……你先吃几块饼干垫垫,我……我先去洗个澡再来做饭。”

顾茕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分了,脸色也缓和起来,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看她的电视,没有注意到陈孑然的脸白得有点吓人。

陈孑然迅速找出了自己的干净衣裳,进浴室里洗澡,越洗越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儿,脑袋晕乎乎的,身子站不稳,有点晃,嘴唇干得起皮,她舔了几下,没用,反倒是头更昏,被浴室里的蒸汽一熏,眼前发花,心悸得厉害,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可能中暑了。

陈孑然想着,关了花洒,扶着墙壁,想向顾茕呼救,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黑,晕倒在了浴室里。

顾茕听见浴室里一声响,心中一凛,直觉是不是陈孑然出事了,放下遥控器冲进浴室,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一缩!

陈孑然赤着倒在浴室中,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都白得不见一点血色。

“孑然!”顾茕大喊一声,冲过去抱起陈孑然,赶紧拨了急救电话。

顾茕把陈孑然抱到沙发上,拧了一条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头,手忙脚乱地从急救箱里翻出一盒清凉油,抹在她的太阳穴上,清凉油的刺激气味让陈孑然逐渐恢复意识清醒过来,顾茕跪坐在沙发边松了口气,笑起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陈孑然嗓子干得说不出话,虚弱地点点头。

顾茕弄了点淡盐水,用汤匙喂了陈孑然小半杯,才敢喂她喝清水,陈孑然扶着脑门上的凉毛巾坐起来,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中暑晕过去了!”顾茕没好气道,“还好我发现得及时,不然还不知怎么样呢,你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对不起。”陈孑然面露愧色,“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中暑了,就是回来得太着急,头有点晕,没当回事……”

顾茕抱怨道:“这么热的天你就不知道躲着点太阳?非得在太阳底下拼命骑车?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会儿不行么?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着急的?”

“我……我怕你饿……”陈孑然小声辩解。

顾茕一怔。

这傻子,中暑晕过去了心里想得还是她呢。

她心里对陈孑然的看不惯消散不少,语气也柔和起来,才想起来问陈孑然:“光顾着我,你自己呢?吃午饭了没有?”

其实不用问顾茕也知道,就陈孑然那一分一厘都要算计的性格,让她在外面花钱吃一餐饭?简直要了她的命了!想必她也是从早上饿到现在,水米未进。

果然,陈孑然摇了摇头,嗫嚅道:“没……没有。”

“不是给你留了钱么?为什么不花?”

陈孑然说:“那是你的钱。”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这是陈孑然从小到大恪守的信条。虽然现在和顾茕吃住都在一起,已经不大分得清你我了,可陈孑然依然能不用顾茕的就尽量不用。

顾茕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陈孑然这么愣的家伙!气又不打一处来,“什么你的我的!不是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么?我白给你的钱你都不花,你是不是傻?”

陈孑然听她的数落,仍固执地摇头,“这不一样。”

她一根筋,顾茕劝不动她,也没了脾气。

几分钟后顾茕叫的救护车赶到了,这时陈孑然已经没了大碍,随行医生给她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就离开了,陈孑然万分不好意思地对他们道歉,说麻烦他们了,把他们送到门口,又要进厨房。

顾茕拦住她:“哪儿去?”

“你不是饿了么?我给你做点吃的。”

“你都这样了还做什么吃的?想再晕一次?”顾茕都服了陈孑然了,感觉和她说不通道理,两人的心思总也走不到一块去。

顾茕有点茫然,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她觉得陈孑然哪哪都好,又温顺又乖巧,什么都听顾茕的,除了长得不够漂亮,没有大毛病,怎么这才相处了几天,就变得这么麻烦又固执了呢?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又或者是之前没有住在一起,所以看到的都是陈孑然的好,而忽略了她性格里执拗的一面。

顾茕懒得多想,疲惫地捏捏鼻梁,“我已经定好餐了,你给我老实歇着吧,别整什么幺蛾子了,我没精力陪你闹。”

教训小孩子似的话,完全不管陈孑然的脸面,陈孑然被她教训得三孙子似的,缩着肩膀坐在离顾茕远远的沙发角,不敢出声,低着头,眼眶有点酸。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心想为顾茕好,今天却老是惹顾茕生气。

陈孑然很怕顾茕生气。

她生气起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扎得陈孑然心里生疼,那语气……

陈孑然打着哆嗦想,有点像梁柔洁。

顿时一个激灵,暗骂自己,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像自己的母亲!

不一样的,梁柔洁是单纯地想拿话刺伤陈孑然,而顾茕……

陈孑然眼睛使劲眨了眨,顾茕是为了她好,不想她受罪,才会口不择言,其实顾茕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顾茕是喜欢我的人,喜欢我的人永远不会伤害我,即使有让人难堪的话,本意也是关心我。

陈孑然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她能遇到顾茕,是莫大的幸运与福气,人和人相处,总会有一点小矛盾的。

总会有一点小矛盾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陈孑然不知道,她只能用力眨眼睛,不想因为这个事跟顾茕哭。

陈孑然缩着肩膀,沉默地坐在角落里,自虐似的反省。

她当初讨厌顾茕时,能非常硬气地挺直脊梁骨面对她,内心坦荡荡,和顾茕互表心迹两情相悦,反而自责地躬起身子,缩起肩膀。

因为讨厌自己的人,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看不惯,而喜欢自己的人,她生气了,一定是自己做了错事,让她不开心。

顾茕发了一通脾气,气也消了,看着陈孑然委屈的小模样,鼻子都红了,于心不忍,朝她招招手,放软声音,“过来,让我抱抱。”

陈孑然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她怀里。

熟悉的温暖包围自己的那一刻,陈孑然才安心地想,刚才顾茕尖利刺人的样子果然是错觉,她还是她,这么温暖,这么温柔。

她是对我好的人,喜欢我的人,她自己说的。

陈孑然不知道,这世上的有些人,她嘴里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吃饭途中,顾茕把一张卡连同密码一起递给陈孑然,陈孑然不想要,看了看顾茕眼中的不容置喙,想了想,还是犹豫地接了过来。

她不想再惹顾茕生气了。

顾茕第一次生气,陈孑然已经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下午的摩擦,晚上上床后顾茕也没了兴致,背对着陈孑然倒头就睡,陈孑然心里空落落的,窸窸窣窣地从另一面爬上床,心里默念:没关系,闹了矛盾哪有那么快和好,情侣之间都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

情侣之间都是这样的……

陈孑然想得酸楚,心里沉甸甸的,无人可说,眨掉眼里的湿气,闭上眼睛,蜷缩着睡觉。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有把自己找到工作的好消息告诉顾茕呢。

她却忽略了,顾茕对她找工作的事,连一个字都没有问。

是打心底里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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