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玄宗的飞舟抵达东玉阁时,正值上午阳光灿烂之时。

想到即将面对的事, 南姝予不自觉捏紧拳头, 直到手背上被温热柔软之物覆盖, 她扭头正对上云晏卿关切的目光。

看出云晏卿眼底的关心与担忧,南姝予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秒如芒在背的感觉叫她浑身紧绷起来——

有人在看她!

南姝予本能地想要转头去看, 但她还记得东玉阁掌门正带领弟子接风洗尘, 她不能在队伍里转头看来看去, 用神识去探查也是无礼的行为。

那目光还黏在她的背上,仿佛要把她的背盯出一个洞。

敏锐地察觉到南姝予的变化, 云晏卿传音道:“身体不舒服吗?”

南姝予回道:“有人在看我。”

现在正是接风洗尘之时,有人看她们倒也平常,只是能让南姝予情绪变化,恐怕是来者不善。

东玉幻境开启是灵界中的一大盛事,它意味着无尽的传承、仙草、灵宝, 甚至是仙器。在这种福宝之地, 机遇往往与危险同行。除了东玉幻境之中潜藏的危机外,来自人心的算计与掠夺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即便如此, 修士们还是向往着东玉幻境。

除去那些仙门正派和魔修邪道, 东玉阁同样接待了一些散修,只是东玉阁在安排住宿上格外注意, 散修和那些宗门弟子都是分开住。除非有意, 否则是不会撞到一起的, 这样一来也是为了避免发生争端。

在玄宗抵达以前, 水秀谷的弟子们已经先一步抵达东玉阁。

虽然房间早已收拾出来,但南姝予还是钻到了云晏卿暂住的房间里。

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底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好像她如果不去就会发生一些失控的事情。

云晏卿对此并不在意,在为她倒了杯茶后,便拿起书卷看书。

南姝予停不下地吃零嘴,随口说:“不知蓬莱仙岛和太虚殿的人会何时过来。”

说起来也是惭愧,玄宗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仙宗,却连块东玉令都没有,甚至连水秀谷这样的小门派都阴错阳差持有一块东玉令。

不过现在,太虚殿和水秀谷的东玉令都被七曜圣女偷了,七曜城倒是拿了两块东玉令,而蓬莱仙岛和东玉令持有两块东玉令,这样看来仙魔两道倒是达到了平衡。

但事实并非如此,魔修功法阴邪,只追求修为与威力,同修为的修仙者极大可能不是魔修的对手,相对应的,魔修的天雷劫比仙修更危险,毕竟仙修不仅注重炼体,还需炼心。

这次东玉幻境中的争夺,只怕是格外激烈了。

南姝予一想这个,连零嘴都吃不下了。她哀嚎着歪在云晏卿身上,抱着云晏卿的腰,在她的肩头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地说:“师姐师姐~”

云晏卿被她弄的有些痒,止不住地发笑,“怎么了这是?”

“为什么我入门这么晚,我要是和师姐同一时间入门,现在也不至于成这样了。”南姝予郁闷地说。

其实她十五岁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拜入仙门,开始修仙之路,然而她的母亲怎么都舍不得,说灵界人心诡谲、危机重重,她还太年轻。

她差点没被母亲的泪水洗脸,只好在北岛又等了三年。母亲本来还想挽留,还是父亲劝说她现在要是再不拜师,那就错过时机,等以后只怕这条路都走不远。母亲这才松口,抽抽噎噎地送她离开。

云晏卿偏头看着她白皙的额头与额前的黑色秀发,屈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下,笑道:“那你也是师妹。”

“师妹就师妹,这样我还能光明正大的求师姐罩我。”南姝予不在意地皱了皱鼻子。

这话逗得云晏卿轻笑出声,她正想说什么,眉心一皱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厉声喝道:“谁!”

南姝予警惕地松手抽出冬凉剑,云晏卿飞身跃起追了出去。

南姝予连忙跟在云晏卿身后,一直追到水榭之中。

可四周除了花草树木、假山楼阁外,什么人都没有。

南姝予看了眼水榭之下,下方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几尾鱼儿正在湖底悠闲来去。

“方才窗外有灵气波动。”云晏卿沉声说,她扫了眼不远处的假山,道:“追到这里那股气息就消失了。”

南姝予隐约有些不安,她朝云晏卿走了两步,道:“师姐,我们还是住一间屋子吧,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她们才刚抵达东玉阁就发生这种事,对方能在云晏卿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不是修为更高就是身怀异宝。

云晏卿点头承应,谨慎点总不会出错。

————————————————

蓬莱仙岛、太虚殿的弟子相继抵达东玉阁,东玉阁也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招待。几位仙宗的领队长老一同坐在高台上,弟子们则在下方。

南姝予趁机四处寻找,想要找出虞翎风和司书云,还有那个红衣女子。

但很可惜,她一个疑似人选都没有,只是在对上某个娇俏女子时,对方瞪了她一眼。

南姝予心口猛的一跳,这人该不会——

那娇俏女子与身旁的女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子抬眼看向南姝予,皱起的眉头表明对南姝予看她们的行为格外不满。

南姝予抿了抿嘴,转头不再乱看。

玄宗弟子正坐在一起用饭,云晏卿不喜欢让别人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便传音道:“你在找什么?”

南姝予下意识张嘴,发现场合不太合适,继而传音回说:“我先前遇到过一个很奇怪的女人,想看看会不会在这里看到她。”

云晏卿柳眉微皱,“你在哪里遇到的?”

南姝予正要说,却突然噎住。

她要怎么说这种话,明明只是心底的猜测。

南姝予想了想,只说:“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

见她不肯正面回答问题,云晏卿面色微沉。

说是在吃,但大家都是出于礼仪才动动筷子,原本南姝予觉得味道挺不错的,可大家都没怎么吃,她也不好一直吃。

这种环境下,就算再好吃,胃口都被倒尽了。

南姝予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等着散席。

就在此时,一个东玉阁弟子神色慌张地快步进来。

云晏卿注意到那名弟子直接往东玉阁管事长老那边去了,弟子俯身在长老耳边说了什么,长老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

管事长老匆匆起身离场,那弟子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了。

云晏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终于熬到散席,南姝予与云晏卿并肩往所住的西院去了。

一轮皎洁弯月悬挂于空,云层半掩月色,夜色朦朦。

南姝予去原来的屋子收拾东西搬去云晏卿的屋子。她拿起零嘴盒子,指尖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麻痹感。

南姝予连忙甩开盒子运起体内的灵气阻止毒素的蔓延,可毒素蔓延之快,她甚至来不及运起灵气,强烈的麻痹感已袭上全身,她眼前一黑,倏地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师妹!”

————————————————

意识逐渐从黑暗中苏醒,南姝予缓缓睁开眼,脑袋里一片迷茫。

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睁开了眼睛,只发现自己浑身虚软无力,连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

熟悉的轻柔嗓音传来,语气中是浓浓的关切。

南姝予想说话,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干疼的厉害,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靠进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里。

左上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别着急,先喝点水。”

杯子抵在她干涩的唇边,水缓缓地流入她的口中,南姝予贪婪地吞咽着,直到喝完杯中的水,她才觉得嗓子好受了点。

云晏卿擦去她唇边的水,柔声问:“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劈进南姝予心中,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自己好像是……睁着眼睛的。

察觉到她突然颤动起来,云晏卿急切地问:“怎么了?”

南姝予想要去握住她的手,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动了动指尖,她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眸,云晏卿连忙握住她的手,“别怕,你现在看不见是因为余毒未消,等毒解了,便能看见了。”

是了,她中毒了。

在她的零嘴盒子上。

“……怎……么回事……”

她脑子昏沉的厉害,简直比发烧还要可怕,就好像自己的灵魂被塞进一个不匹配的身体里,一边互相抗拒,一边又被禁锢着。

云晏卿低声解释说:“你中毒了,是溶雪花。”

溶雪花?

那不就是寒山窟那的毒花?金丹期以下修为触之即死。

南姝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命大,竟然还活着——

等等,到底是她命大,还是她其实无药可救了?

“我……还能……救?”

断断续续的虚弱气音格外轻,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云晏卿侧耳倾听,听完这句话后一时间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当然能救,所谓的触之即死是因为它发作太快,如果救的及时,自然是能救的。”

南姝予轻轻吐出一口气,本以为她还想说什么而凑近倾听的云晏卿猝不及防被这灼热的气息喷在耳朵里,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震。

看不见东西的南姝予察觉到身后的人忽然震了一下,她虽然有点迟钝,可她不是傻子。

于是她坏心眼地又吹了一下,云晏卿的耳朵被吹了个正着,下意识抖了抖。

两次被吹到耳朵,云晏卿直起身,这才发觉南姝予的脸上居然有着淡淡的笑容。

“你故意的?”云晏卿惊愕地看着她,看到她脸上愈发明显的笑,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既然你还有力气,那就把药喝了吧。”

等等,喝药?

南姝予想问为什么是喝药,身子却已经被扶着躺了回去,她不安地想要触碰四周的东西,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在远离她,继而在某个位置停下。

停顿片刻后,脚步声又朝着床边过来。

修士走路都是没有声响的,云师姐是为了让她安心才故意踩出声响。

与此同时,云晏卿说:“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若是再不醒,揽霜师叔就要带你回玄宗了。”

那怎么行!她好不容易才拿到前二十的资格,怎么能因为中毒就回玄宗。

不过她的零嘴盒子上为什么会有溶雪花的毒?

云晏卿坐在床边,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舀了一勺药汁抵在她的唇边。

勺子碰到嘴唇的一刻,南姝予就尝到了苦涩微酸的味道,原本虚弱的身体像是用尽最后的气力,猛的偏过头。云晏卿一时不察,勺子里的药汁洒了出来,不少都落在她的胸口和被子上。

“这是解药,你要是不喝,眼睛可就不好了了。”云晏卿耐着性子又舀了药汁抵在她的唇边,哄道:“乖乖把药喝了,等会给你吃颗蜜饯。”

南姝予真是要死了,这种还不如一口气喝完,一勺子一勺地喝才真是要她的命。

“……不……用勺子……”南姝予艰难地开口说。

拿她没有办法,云晏卿只好说:“好,那就慢慢喝完。”,她端着药碗慢慢给南姝予喂药。

苦涩中透着酸的滋味占据口腔,南姝予都想吐了,这真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恶心?

终于把最后一口喝完,南姝予用力把嘴长大,坐等投喂的样子看的云晏卿格外想笑。

一颗圆溜酸甜可口的蜜饯落到口中,南姝予赶紧把嘴合上,抿着蜜饯的汁水,冲淡口中苦涩的药味。

见她把药喝完,云晏卿才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原来那天晚上中毒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五位前来参与东玉幻境的散修,同样中毒的还有水秀谷的两位弟子、太虚殿的一位弟子,蓬莱仙岛的一位弟子也不幸中招,就连东玉阁自家都有三位弟子中招。

十三位中毒的修士中唯有三人被救回来,南姝予正是其中之一。

这句话听的南姝予出了一身冷汗,这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从这些中毒的修士来看,倒像是魔道的手笔。

“至今还没查出结果,不过长老们认为应该是魔修所为。”

云晏卿解释道。

“……比试——”

南姝予话还没说完,云晏卿不赞同道:“你这会儿都没力气,怎么还想着宗门比试?”

“……师姐……”

听到她虚弱无力的声音,云晏卿退让了,“……还有半个月才会举行宗门比试,你要赶快好起来。”

南姝予这才放下心,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东玉阁一行的资格,可不能因为溶雪花而失去参赛资格。

不过她运气真够差的,玄宗二十个弟子,偏偏挑中了她。要不是云师姐来的及时,她恐怕就真的要凉了。

“……蹭……”

云晏卿听的一怔,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她脑袋在自己怀里轻轻动了动,云晏卿捧着她的脸,修长的指尖在她脸上蹭了蹭,笑道:“给你蹭,师姐保佑你赶快好起来。”

南姝予的嘴角微扬起,困倦之意如同潮水渐渐涌上来,她吐出一口气,正想睡会儿却想起一件事。

她不会这两天都没有洗澡吧,而且还没有刷牙洗脸。

想到自己刚喝了药,还吃过蜜饯,南姝予都快被自己恶心坏了。

见她脸突然皱起来,云晏卿还以为她是毒发了,急着就要帮她探脉。

“……漱口洗脸……”

这话听的云晏卿一怔,意识到她是想洗漱,顿时哭笑不得。

帮南姝予漱口擦脸后,直到她再次睡着,云晏卿才拿着药碗悄声出了房门。

正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赵丞看到云晏卿出来后,连忙问道:“小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她睡着了,但余毒未消,看不见也没力气。”云晏卿把药碗放在石桌上,“你们查的如何了?”

一旁的宗霖昭朝石桌边走了一步,道:“那人已经死了,我在他身上找到这个。”,说着,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石桌上。

看到那东西的一刹那,云晏卿面色划过一丝震惊之色,“替命人偶?”

赵丞一愣,连绝峰亲传弟子中唯有他来自世俗,对修仙界里许多东西都不太了解,见他们都神色凝重,赵丞问:“替命人偶?该不会就是能替人死的人偶吧?”

云晏卿和柯暨远没有说话,唯有宗霖昭为他解释说:“这是以活人性命炼制的邪物,修士会用神识控制替命人偶,就像夺舍一样,但不会遭到反噬。”

赵丞厌恶地看了眼那个相貌逼真的人偶,愈发觉得这玩意丧心病狂。

“只有元婴期修士才会制作这个东西。”宗霖昭又补充了一句。

云晏卿眼中冷光一闪。

不,还有一个人会。

————————————————

那药汁虽然恶心的要命,不过效果拔群,至少南姝予的眼睛能感受到微弱的光,只是看到的景象模糊的像是近视了一千多度一样。

南姝予撑着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身上还出了身汗。

低头闻了闻自己——

呕……真亏师姐居然还能抱着她,她都觉得自己馊掉了,还是赶紧洗个澡才是真的。

南姝予坐在床上缓了缓,确定自己有力气后,才慢慢往床边挪动。

“吱——”

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云晏卿端着药进来就看到南姝予正往床下走,她一惊,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下床做什么?”云晏卿都想敲她脑袋了。

南姝予怕让云师姐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努力往后靠了靠,气的云晏卿脑子发昏,抬手就在她的臀上拍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弄的两人都愣住了。

南姝予愣在她居然被云师姐打屁股了!

从小连爹娘都没有打过她的屁股,结果在这么大的时候被师姐打屁股了!

云晏卿尴尬地收回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魔障了,竟然还打了师妹的……她真是!

“……你别乱动,你现在看不清还没力气,要是摔倒了怎么办?”云晏卿糊弄着解释说,一边扶着她上床。

南姝予嘟囔道:“摔倒怎么了,我又不会哭。”

云晏卿差点被她逗笑了,“我没说你会哭。”

“那摔一下怎么了?”南姝予不在意地说。

“难道你摔倒不疼吗?”云晏卿没好气地戳了下她的额头。

南姝予瘪嘴说:“我宁可疼也不想变臭啊!”

云晏卿反应过来她这是想要洗澡沐浴,一时也有些犹豫,“可你现在没什么力气……”

“那就麻烦师姐把我捞出来。”

南姝予说完,没有再听到云晏卿的声音,那模糊的人影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好嘛师姐~”南姝予又开始她的撒娇**,辨认那模糊的身型后,抓着云晏卿的手臂不肯放手,“我现在就像一块馊掉的肉,要是再不洗澡,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熏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云晏卿连忙阻止她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又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那气息的确不算好闻,可也不至于是馊掉的肉。

南姝予一脸生无可恋地说:“师姐要是不让我洗澡,我就不喝药了。比起被熏死,我宁可被毒死。”

云晏卿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退让了,“好,你先喝药,我帮你叫水。”

南姝予立刻喜笑颜开,冲着那模糊的人影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姐真好,我最喜欢师姐了!”

“就知道哄我开心。”云晏卿微微叹息,见她乖乖地把药喝了,便递上一颗蜜饯。

“啊——”南姝予张开嘴,她这会儿压根看不清蜜饯在哪,干脆做个巨婴算了。

把蜜饯放入她的口中,指腹不小心在她的牙齿上刮过,云晏卿忙不迭地抽回手,见南姝予正乐滋滋地咬蜜饯,丝毫没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云晏卿心里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云晏卿帮南姝予叫了来水后,搀扶着南姝予走到屏风后的浴桶旁边。

“没力气的话,记得喊我。”云晏卿叮嘱道。

南姝予点了点头,“麻烦师姐了。”

云晏卿只是摇摇头,便转身从屏风绕出去了。

南姝予看了眼只盛着热水的木桶,从乾坤袋里拿出了沐浴用的香膏。

脱掉身上的衣服后,南姝予撑着浴桶边缘跨进水中,蹲坐在浴桶里,水恰好淹没到她的下颚。

因为身体没什么力气,南姝予硬是洗到水都快凉了才洗完,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怀念热水器和淋浴。

强撑着从浴桶中出来,南姝予刚要擦身子,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背部狠磕在椅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师妹?!”

云晏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屏风后。她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看到南姝予不着寸缕地摔坐在地上。

云晏卿“腾”地涨红脸,她连忙撇开眼,为扶起南姝予,眼角却总会瞥到白晃晃的肌肤。

“我错了。”南姝予顺手扯过衣服遮在胸前,朝云晏卿伸出手,惆怅地说:“我摔倒也是会哭的。”

“好痛啊!”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这不白洗了吗?

南姝予真的要哭了。

见她拿衣服遮住,云晏卿才松了口气,双手托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掌心就这般贴在她温热的肌肤上,云晏卿莫名觉得有些热,正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南姝予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嘶——”

又凉又痛,还挺脏。

云晏卿手忙脚乱地去扶她,手无意间在她背上划过,南姝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挺腰躲开背上那只手,只是一挺腰整个人就撞进云晏卿的怀里。

云晏卿只好揽住她的腰,倾身看了眼她的后背,原本白皙如玉的背脊上多了一条血痕,刺目的鲜血还在往外溢。

“你背上磕伤了!”云晏卿皱起眉,把她的手笔搭在自己肩头,扶着她起来,说:“上床,我给你上药。”

南姝予连忙出声阻止,“师姐等等,我刚才摔地上,还得洗一下,不然我们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么?”

她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可云晏卿还是不赞同。

“你这样是会着凉的,而且桶里的水都不能用了。”云晏卿随手拿出一件披风把她浑身裹住,动作细致地不让衣料碰到她背上的伤口。

南姝予瘪嘴还想说话,可想到自己这样很麻烦云师姐了,她只好放弃。

见她竟然没有讨价还价,云晏卿略感惊讶,只是看到她神情忧郁,云晏卿心生不忍,主动说:“等会我去打盆水,到时候帮你擦擦。”

“谢谢师姐!”南姝予立刻笑了起来。

“你呀!”云晏卿无奈地摇头,扶着她趴回到床上。

南姝予赤|身趴在床上,被子遮到腰间露出背上的血痕。

那条血痕几乎横贯了她整个背部,看起来颇为刺目。

细心地挑去伤口上留下的木刺,云晏卿拿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等她上完药包扎好时,南姝予已经趴着睡着了。

替南姝予把被子盖严实后,云晏卿才出去接热水。

其实她可以用水系的法术替南姝予简单的清洁一下,但这种法术刮在身体上的感觉并不好,加上南姝予现在身子弱,禁不起法术的折腾。

等云晏卿端着热水踏进屋子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她还从未和某个人如此亲近过,这个想法让云晏卿不知如何是好。

————————————————

成功洗澡并美美地睡了一觉,南姝予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些,她的眼睛比之前看的清楚多了,大概就是一千多度的近视变成八百多度。

而云晏卿一直陪在她身旁,还会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同她解闷。

关于下毒事件,云晏卿也把长老们查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南姝予。

南姝予想了想,歪着脑袋说:“……自杀式袭击?”

“嗯?”云晏卿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词描述的还挺准确,这可不就是自杀式袭击么?

想到那人,云晏卿眸色一冷,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会查清楚的,你安心修养就是了。”

听到这话,南姝予心里有些百味陈杂,她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是不是错误的,至少是原文里没有出现的,所以她才会遇到这些事。

如果她不在这里,云师姐这会儿一定在修炼,而不是每天都要照顾她。

见南姝予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云晏卿抬眼看她,见她神情低落,道:“不舒服吗?”

南姝予握住她的手,沮丧地说:“我感觉自己好没用,明明师姐应该在为东玉幻境做准备,而不是每天过来照顾我、陪我唠嗑。”

“别胡思乱想。”云晏卿捏了捏她的手,“你我之间还需分的这么清楚吗?”

如果真的要算那么清楚,她的命可都是师妹救回来的,现在所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南姝予并不认同她的这句话,“那不一样,师姐对我好,我当然得记着,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云晏卿的所言的确让南姝予心底的负罪感减少了点,她忍不住嘟囔着:“不过师姐,你要是再对我这么好,我会嫉妒的。”

“嫉妒?”

“嫉妒未来那个能和师姐共渡一生的人啊!”南姝予睁着黑亮的眼睛,姝丽的面容满是坦诚之色,“所以,师姐跟我回北岛吧。”

前半句听的云晏卿心跳漏了一拍,直到听到后面这句话,她心底甚至隐隐有些失望,嘴上还是笑说:“为什么不是你跟我回无上圣境呢?”

南姝予欢快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师姐回无上圣境,师姐以后养我呀~”

没想到她倒是答应的干脆,云晏卿哑然失笑,“好,你跟我回去,我养你。”

“这可是师姐说的,要是师姐以后不认了,我就把师姐抢到北岛去!”南姝予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挥了下,作出抢走的样子。

云晏卿毫不犹豫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想抢我?先喝药吧。”

一听到喝药,南姝予一脸菜色,“这方子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写的,他一定想苦死我!”

云晏卿的神情微妙,微笑道:“这黑心肝的就是你的师姐。”

喵喵喵?

南姝予连忙弯腰抱住云晏卿,假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疼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苦死我呢?虽然真的很苦……我是说良药苦口!”

“既然你知道良药苦口,怎么还嫌它苦,不肯喝?”云晏卿拉开她的手臂,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去给她端药。

闻到那股药味,南姝予都觉得自己要升天了。她接过药碗,做着心理准备,举例说:“这就像千罗仙凤膏,都知道它对修炼有益处,但有多少人愿意吃呢?”

千罗仙凤膏大概是所有出生灵界的小孩子最害怕的东西,甚至比那些吃人的妖兽、化神期老祖都要可怕,因为千罗仙凤膏是他们会喝下的最真实的可怕。

北岛上的小孩子就没有一个愿意喝的,哪怕这东西非常金贵,仅一滴就价值千金。

千罗仙凤膏一词听的云晏卿面色一变,她很快恢复面色,道:“我会吃。”

刚准备喝药的南姝予听到这话呛了一下,连忙补充说:“师姐果然意志坚定,难怪我到现在都赶不上师姐,光是这份坚韧的心智我就远不及。”

反正南姝予每次都是被她爹按在椅子上灌下去,而她娘一闻到那个气味就会吐,她爹都是屏住呼吸才能给她灌下去。

那场面大概和吃鲱鱼罐头有的一拼。

想到自己幼时是如何被强行灌下去的,云晏卿神色有些微妙,尤其舌根还记得那股可怕的味道,她顿时胃里一阵翻滚恶心。

注意到云晏卿脸色青白难看,南姝予疑惑道:“师姐,你怎么了?”

云晏卿没有解释,只说:“没什么,你快喝药吧,药凉了就更难喝了。”

南姝予只好咬牙喝了下去,按照这个速度,她大概还有三四天就能好了。

“呕……”喝完药的南姝予把最后一口药汁咽下去,连忙张嘴等蜜饯。

投喂完了蜜饯,云晏卿端着碗出了门。

南姝予含了一会儿蜜饯,正撑着下床走走,一道凌厉的杀气从侧面直冲她而来。

南姝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本能地扭身躲避,可身体到底跟不上,左肩传来一阵剧痛,她调整不及摔倒在地。

“砰——”

有人破门而入。

“尔敢!”

是云师姐!

南姝予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时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那道影子自窗口一跃而出。

云晏卿想要追上去,看到地上的南姝予亵衣上竟有血,当即放弃追击,弯腰将南姝予扶起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云晏卿紧张地拉开她的亵衣,左肩上有指节长的伤口,看起来不大,但伤口颇深。

那人分明是冲着南姝予的心口刺的,若不是南姝予闪避及时,只怕就要被刺中心口了。

南姝予疼的直抽气,“师姐可看清那人的相貌了?”,真的要命,竟然趁着她余毒未消来刺杀她,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

还是说,她真的本不该出现在东玉阁?

“看清了。别担心,交给我。”云晏卿冷静地说着,一边给她上药包扎。

南姝予摸索着握住云晏卿的手,“师姐,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之中,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脑后抵在肩头。

“嗯,师姐的运气分你一半。”云晏卿的嗓音温柔悦耳,“你会马上好起来,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