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最后,他们又开始旅行。

有段时间亚瑟·邓特不肯上路,他说小酒馆数学引擎揭示了时空合一、梵我合一、知实合一的道理,还告诉他一个人走得越远就越是原地踏步,反正总而言之他更愿意修养一阵子,梳理梳理思路,既然他和宇宙已经结为一体,那么这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事后他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练练飞行、学学烹饪什么的——他早有学习烹饪的想法,那罐希腊橄榄油现在成了他最宝贵的财物,他说橄榄油出乎意料地回到他的生活中的方式让他产生了某种特定的万物合一的感觉,而这又让他想……

他打个哈欠,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其他人正准备送他去个安静的田园星球,那里的居民不会在乎他唠叨这些东西,这时他们忽然收到了电脑发出的求救呼叫,于是转向前去调查。

一艘虽小但显然未曾受损的“子午线”级飞船在太空里跳着古怪的吉格舞。经过电脑的简短扫描,他们发现飞船和舰载电脑都没问题,但驾驶员却疯了。

他们把他带上“黄金之心号”,那男人咆哮着坚持道:“半疯,半疯。”

他是《寰星每日记事》的记者。他们给他打了镇静剂,让马文陪着他,直到他答应尽量不胡言乱语为止。

“我正在报道一次审判,”他最后说,“在亚加布森举行。”

他撑着憔悴的瘦弱肩膀坐起来,眼神狂乱地飘来飘去,白发像是在和隔壁房间的熟人打招呼。

“别着急,悠着点儿,”福特说。翠莉安按住他的肩膀,安抚他。

那男人又倒下去,盯着飞船诊疗舱的天花板。

“这个案件,”他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有个证人……证人……是个叫……普拉克的,怪人,很难应付。法庭最后不得不给他打了一针,要他说实话,打的是吐真药。”

他的眼睛在脑袋里绝望地转动着。

“打得太多了,”他轻轻呜咽。“打得实在太多了。”他开始哭泣。“那些机器人肯定碰到了医生的胳膊。”

“机器人,”赞法德急切地叫道。“什么机器人?”

“几个白色机器人,”那男人嘶哑地低语道,“冲进法庭,抢走了法官的权杖,亚加布森的正义权杖。谁知道他们为啥要抢那东西。”他又开始哭泣。“我估计他们碰到了医生的胳膊……”

他左右使劲摇着脑袋,模样既无助又悲哀,痛苦得翻起了白眼。

“然后,审判继续下去,”他哭兮兮地悄声说,“法官向普拉克提了个最最不幸的要求。法官请普拉克,”他停下来,打着哆嗦说,“起誓讲真话、完全讲真话、只讲真话。可是,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忽然又撑起上半身,对他们大喊大叫。

“他们给他打了太多太多那种药!”

他重又倒下,静静呻吟。“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床边的这几个人面面相觑,背上直起鸡皮疙瘩。

“发生什么了?”赞法德最后问。

“天哪,他全都说了,”那男人怒吼道,“就我所知,他现在也还在说。都是奇异、可怕的事情……可怕,真可怕啊!”他嘶喊道。

他们试着安慰他,但他挣扎着又撑起了上半身。

“可怕的事情,难以理解的事情,”他喊道,“能逼人发疯的事情!”

他向众人投去狂乱的视线。

“或者像我这样,”他说,“半疯。我是记者。”

“你是说,”亚瑟静静地问,“你已经习惯于直面真相了?”

“不,”那男人迷惑地皱起眉头。“我是说我随便找个借口,提前溜掉了。”

他随即陷入昏迷,只短暂地醒来过一次。

那次醒来的时候,众人得知了如下事实:

人们发觉无法阻止普拉克继续往下说,他已是真理绝然而终极的化身,于是撤空了法庭。

不但撤空,而且还封存了,把普拉克关在里面。他们在法庭周围筑起钢铁墙壁,为了保险起见,再加上铁丝网、电网和鳄鱼池,并且驻扎了三支大军,以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再听见普拉克在说什么。

“太可惜了,”亚瑟说。“我还想听听他的见解呢。他应该知道终极答案对应的终极问题是什么。我们从来没搞清楚过,弄得我很烦恼。”

“想个数字,”电脑说,“随便哪个数字都行。”

亚瑟把国王十字地铁站乘客问讯处的电话号码给了电脑,他觉得这个号码总该有什么用处吧,这次证明事实确实如此。

电脑把号码塞进已经修好的不可能性引擎。

在相对论里,物质告诉空间如何弯曲,空间告诉物质如何移动。

“黄金之心号”告诉空间别碍事,然后干净利落地停在了亚加布森法院的钢铁墙壁之内。

法庭是个肃穆简朴的地方,巨大的房间黑洞洞的,设计思路显然是为了伸张正义,而非——举例来说——追求欢愉。你不会有兴趣在这里召开午餐会,就算勉强召开了恐怕也无法成功。装饰风格会让宾客心情低落。

拱形天花板很高,非常暗。阴影带着坚韧的决心潜伏于此。墙壁的镶板、长椅和厚实立柱的覆面,这些都挑选了可怖的亚格莱巴德森林里色调最暗、最严峻的树木雕刻。矗立于房间中央的黑色法官席硕大无朋,简直是个沉重的怪物。若是曾有阳光钻进过亚加布森的法院综合大楼,艰难跋涉来到此处,恐怕也会立刻转身,沿着原路偷偷溜走。

亚瑟和翠莉安一马当先,福特和赞法德勇敢断后。

刚开始只见一片漆黑,渺无人烟。脚步声在房间里空落落地回荡。这可怪了。按照先前扫描的结果,法院外仍旧戒备森严,他们因此以为普拉克仍旧在讲真话。

但这里却毫无动静。

他们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随即瞥见角落里有团黯淡的红光,红光背后有个会动的影子。他们把手电筒扫了过去。

普拉克坐在一张长椅上,正在没精打采地抽着烟。

“嗨,”他稍微挥了挥手。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这是一位小个子男人,头发乱蓬蓬的。他耷拉着肩膀,脑袋和膝盖不停摇晃。他吸了一口香烟。

亚瑟和翠莉安盯着他。

“怎么了?”翠莉安问。

“没什么,”那男人抖着肩膀说。

亚瑟用手电筒照亮普拉克的脸。

“还以为,”他说,“你应该在讲真话、完全讲真话、只讲真话。”

“哦,那个啊,”普拉克说。“是的,讲过了,讲完了。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多。不过有些挺有意思的。”

他忽然爆发出长约三秒钟的癫狂大笑,旋即停下。他坐在那儿,摇晃着脑袋,抖着膝盖。他抽着烟,脸上露出无可无不可的古怪笑容。

福特和赞法德走出暗处。

“跟我们说说,”福特说。

“呃,我已经不记得了,”普拉克答道。“我想过要不要写下几条,但一是找不到铅笔,二是转念一想,费这个劲干什么呢?”

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他们觉得在此期间都能感觉到宇宙衰老了一点点。普拉克望着手电筒的灯光。

“一条都不记得了?”亚瑟终于说。“难道连一条都不记得了?”

“是啊。不过有趣的地方都和青蛙有关系,这个我记得。”

他忽然再次仰天狂笑,在地上使劲跺脚。

“你绝对不会相信青蛙的某些事情,”他喘息道。“走,咱们捉只青蛙去。小伙子,让我用全新的视角考察它们!”他一跃而起,跳了几个小小的舞步。他停下,狠狠地抽了一口香烟。

“咱们去找青蛙吧,让我好好嘲笑一下,”他说。“不过,请问各位是何许人也?”

“我们是来找你的,”翠莉安说,存心不掩饰声音中的失望。“我叫翠莉安。”

普拉克摇晃着脑袋。

“福特·大老爷,”福特·大老爷耸耸肩。

普拉克摇晃着脑袋。

“至于我,”赞法德等了一会儿,觉得沉默已经足够深沉,可以让他轻描淡写地抛出这么一颗重磅炸弹了,“我是赞法德·毕博布鲁克斯。”

普拉克摇晃着脑袋。

“这家伙是谁?”普拉克朝亚瑟抖着肩膀说,亚瑟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沉浸在种种失望的思绪之中。

“我?”亚瑟说。“哦,我叫亚瑟·邓特。”

普拉克的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不是说笑吧?”他惊呼道。“你是亚瑟·邓特?鼎鼎大名的亚瑟·邓特?”

他踉跄后退,抱着肚子迸发出又一阵狂笑。

“喂,光是想到遇见你!”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兄弟,”他喊道,“你是最最……天哪,青蛙什么的全都靠边站吧!”他又喊又笑,仰天倒在长椅上,歇斯底里地嚎叫不已。他渐渐喘息着平静下来,抬头看看他们,又看看亚瑟,又是好一阵狂呼大笑。最后,他睡着了。

亚瑟站在那里,嘴角抽搐,看着另外三个人抬着昏睡的普拉克登上飞船。

“去接普拉克之前,”亚瑟说,“我正打算离开。现在我仍然想走,而且觉得越快越好。”

其他人默然点头,远处从飞船最远处普拉克的舱室传来歇斯底里的发闷笑声,只有这笑声轻微地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我们问过他了,”亚瑟继续道,“或者说你们问过他了——至于我,你们也清楚,根本没法接近他——你们什么都问了,但他似乎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答案。只有这儿半句那儿半句的零碎消息,还有我完全不想听的青蛙段子。”

另外三个人尽其所能压住傻笑。

“我得说,我是最懂欣赏笑话的,”亚瑟说,然后不得不等待其他人停止大笑。

“我是最懂……”他说着说着又停下了。这次停下是在倾听此刻的寂静。这次听见的寂静货真价实,而且降临得非常突然。

普拉克安静了。过去这几天里,始终有响彻全船的癫狂笑声陪伴大家,偶尔碰到吃吃轻笑和睡眠时间,他们才能短暂地解脱一阵子。亚瑟的灵魂被疑心病紧紧地捏在了手心里。

这不是睡觉时的那种安静。蜂鸣声响起。望向控制面板,他们发现是普拉克揿下了蜂鸣器。

“他不行了,”翠莉安静静地说。“不间断的大笑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

亚瑟的嘴角又是一抽,但他什么也没说。

“咱们还是去看看他吧,”翠莉安说。

翠莉安走出船舱时一脸严肃。

“他要你进去,”翠莉安对亚瑟说,亚瑟一脸紧抿嘴唇的阴郁模样。他把双手深深插进晨衣口袋,搜肠刮肚地寻找听起来不那么小气的话。真是太不公平了,但他就是找不到。

“求你了,”翠莉安说。

他耸耸肩,只好走了进去,仍旧一脸紧抿嘴唇的阴郁模样,尽管这通常是被普拉克气出来的表情。

亚瑟低头看着折磨自己的人,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呼吸浅而急促。福特和赞法德站在床边,满脸的不自在。

“你想问我什么事情,”普拉克用纤细的声音说,轻轻地咳了两声。

仅仅听见咳声就让亚瑟绷紧了身体,但咳嗽很快过去,他也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普拉克虚弱地耸耸肩。“因为这是真的,”他答得很简单。

亚瑟接受了他的主张。

“是的,”他最后开口时不由紧张得拖长了调子。“我的确有个问题。更确切地说,我有一个答案,我想知道问题是什么。”

普拉克同情地点点头,亚瑟略微放松了一些。

“这是……呃,说来话长,”他说,“但我想知道的问题是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问题。我们只知道答案是四十二,实在让人很恼火。”

普拉克又点点头。

“四十二,”他说。“对,没错。”

他停了下来。思绪和记忆的阴影掠过他的脸庞,一如云影掠过大地。

“我很抱歉,”他最后说,“问题和答案是互不相容的。知道其中之一就从逻辑上排除了知道另外一个的可能性。你不可能在同一个宇宙内同时知道问题和答案。”

他又停了下来。失望爬上亚瑟的脸庞,找到待惯了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

“而且,”普拉克挣扎着梳理出一条思路,“如果真的同时知道了,问题和答案应该会相互抵消,顺便把宇宙一并带走,取而代之的则是更怪异、更难以说明的什么东西。此事很有可能已经发生过了,”他虚弱地笑了笑,“但这其中还存在着一定数量的不确定性。”

他轻轻嗤笑几下,身体微微起伏。

亚瑟找了个凳子坐下。

“唉,好吧,”他听天由命地说,“我只是希望真的存在什么理由。”

“你听过,”普拉克说,“理由的故事吗?”

亚瑟说他没听说过,普拉克说他知道亚瑟没听说过。

他讲了起来。

一天夜里,他说,一艘飞船出现在一颗行星的天空中,这里的居民从没有见过飞船。这颗行星名叫达尔佛萨斯,船呢?就是这一艘。它如璀璨新星般静静划过夜空。

原始部落的成员密密麻麻地挤坐在一个叫冷山坡的地方,从冒着热气的晚间饮品上抬起头,举起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见到了征兆,这是天神给的启示,意思是说他们必须立刻起身,前去杀死邪恶的平原诸侯。

平原诸侯的宫殿里,高高的塔楼上,他们抬头看见了闪耀的星辰,认为这毫无疑问是天神送来的征兆,要他们立刻动身,攻打被诅咒的冷山坡部落。

冷山坡部落和平原诸侯之间,森林居民抬头望天,见到新星带来的征兆,心头涌起恐惧和忧虑。尽管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他们打心底里知道它预示着什么,不由绝望地低下了头。

雨季来临是个征兆,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雨季离去是个征兆。

起风是个征兆。

风停是个征兆。

三个脑袋的山羊在满月子夜诞生是个征兆。

完全正常的小猫小狗在下午某时降生,没有任何分娩并发症,或者仅仅是个鼻子上翘的婴儿诞生,这一般而言也被视为征兆。

因此,新星划过夜空毫无疑问是个征兆,而且级数格外惊人。

每个征兆预示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情,那就是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又要杀个死去活来了。

这件事本身并不特别糟糕,问题在于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总把厮杀地点选在森林里,双方交战后损失最为惨重的永远是森林居民,尽管他们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事情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有些时候,最凶残的屠戮过后,森林居民会派遣信使,去面见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的领袖,请他们说说如此难以容忍的暴行背后到底有什么理由。

而对方的领袖,无论是哪一方的,都会把信使带到旁边,向他解释其中的理由,说得又慢又仔细,尤其在其中可观的细节上费尽唇舌。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理由永远很好,非常清晰,非常合乎理性,非常难以动摇。信使总会垂下脑袋,觉得又是悲哀又是愚蠢:自己竟然未能意识到真实世界是多么冷酷、多么复杂,而想在真实世界生活又必须克服多少困难和矛盾。

“现在你理解了吗?”领袖会这么问他。

信使只知道傻乎乎地点头。

“你明白这些战斗都是必须进行的了?”

接着傻乎乎地点头。

“还有为什么必须在森林里进行,为什么符合所有人的利益——森林居民也包括在内,明白了吗?”

“呃……”

“要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

“呃,明白了。”

信使确实明白了理由,他回到森林里,去和同胞会合。但就在他走向他们的时候,就在他穿行于森林里树木间的时候,他发现他对理由的记忆仅限于那论证听起来有多么清晰。理由本身到底是什么,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当然了,等下一次部落和诸侯在森林里刀劈火烧,杀死挡道的每个森林居民,到了那时候,这将是多么大的慰藉啊。

普拉克讲着讲着停下了,可怜兮兮地咳嗽几声。

“你们飞船的出现引发了格外凶残的战斗,”他说,“这场战斗过后的信使就是我。我们的人死了很多。我以为我能把理由带回去。我去找诸侯的领袖,他把理由告诉了我,但理由却在回家路上像白雪见到太阳似的消散在了脑海里。那是许多年前了,自此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抬头看着亚瑟,发出微乎其微的讪笑声。

“打了吐真药还让我记起一件事情,除了青蛙什么的不谈,那就是上帝留给他的造物的最后消息。想听听吗?”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当真。

“是真的,”他说。“千真万确,不骗你们。”

他的胸膛微微隆起,他在拼命呼吸。他的脑袋微微耷拉了下去。

“刚知道的时候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他说,“现在回想起来,诸侯的理由给我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但过后没多久我就完全记不起来了,因此我觉得上帝的口信兴许还更有用呢。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想知道吗?”

他们傻乎乎地点头。

“我猜也是。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感兴趣,那我建议诸位自己去看看吧。口信用三十英尺高的火焰字母写在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顶端,那地方在银河系QQ7正J伽马区的扎斯星系的从内向外第三颗行星普利留姆塔恩上,由笨伯星的装严万特拉壳把守。”

听他说完,大家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亚瑟打破了沉默。

“不好意思,什么地方?”他说。

“口信用,”普拉克重复道,“三十英尺高的火焰字母写在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顶端……”

“不好意思,”亚瑟又说,“什么山脉?”

“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那地方在……”

“什么大陆?我没听清楚。”

“塞沃比优普斯特雷,那地方在……”

“塞沃比——什么?”

“唉,老天在上,”普拉克说完就气哼哼地死掉了。

接下来几天,亚瑟很少想起上帝的留言,最后决定不让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而是坚持执行原先的计划,找个漂亮的小星球定居下来,过上平静的退休生活。一天之内两次拯救宇宙,他觉得从今往后可以悠着点儿了。

其他几个人把他送到了坂裘行星,这里重又变成了田园牧歌式的好地方,尽管居民的歌曲还是偶尔让他精神紧张。

他花了很多时间飞行。

他学会了和鸟儿沟通,发现鸟儿的对话无聊得可怕,说的都是风速、翼展和功率重量比,剩下的都和浆果有关。不幸的是,他发现一旦学会鸟语,很快就会发觉空中随时都充满了鸟儿无聊琐碎的唠叨。你根本无法逃脱。

亚瑟因此最终放弃了飞行,学着在地面上生活,很快就沉醉其中,尽管在地上也还是要听到许多无聊琐碎的唠叨。

一天,他哼着最近听来的迷人小调走过田野,一艘银色飞船从空中降落,停在了他的面前。

舱门打开,舷梯伸展,高个子灰绿色外星人大踏步走下飞船,向他走来。

“亚瑟·菲利……”外星人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亚瑟一眼,然后低头看写字板。他皱起眉头,又抬头看着亚瑟。

“我已经侮辱过你了,对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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