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惊险

王座上并没有什么幽王, 只有一庞然大物,一只宛如小山一般的大老鼠横伏在上面, 周身冒着丝丝黑气,双目血红正瞅着殿门处的众人, 露出雪白利牙。

“幻象,幻象, ”众人一个个互相拍着彼此肩背提醒, 故作镇定道:“都振作啊, 这是幻象, 不要怂了,我们可都是名门中人,被一只爬虫的幻象吓到,出去可怎么混?”

有人大怒, 啐了一口道:“这幻象没完没了,吓死劳资了, 这便替你们把这最后的阵法破了!”手上挽起数道剑花。

萧云清出言阻止:“宣掌门, 住手。”

宣掌门手上的剑已经飞了出去, 疾电一般射向王座上的暗黑系鼠王,鼠王抬起一只爪,轻飘飘地打落了那剑,缓缓起了身, 发出一声尖利长啸。

四周数盏蛟龙灯齐齐被震碎,鼠王纵身一跃,从王座高高跃起, 宛如乌云压顶,朝众人扑了过来。

众人瞅着那被打得变形的剑,又瞅瞅近在咫尺的鼠王,一阵死寂后,惊呼逃窜!

人群散开,祭起剑阵,一边与鼠王缠斗,一边愤怒道:“宣掌门,你打到真的了!你这是坑人啊!”

鼠王在人群上方纵身来去,灵活如闪电,与那数道剑气缠斗,非但毫发无损,还将列阵的人搅得七零八落,一片哀嚎。

一阵宛如天籁的音律声起,音波如水纹扩散,将鼠王牵绊在其中,鼠王身形渐缓。众人站于音域内,只觉心神安定,通体舒畅,手上剑气骤然暴涨,又重新列好了阵型。

萧云清对众人道:“趁着现在,中毒的人退到人群后方,未中毒的人即刻击杀此物。”说罢,对一旁的清音门掌门道:“多谢及时出手。”

清音掌门收起长萧道:“分内之事,萧二公子不必客气,何况我们也只能从旁协助束缚它片刻,猎杀之事还需靠你们。”

萧云清点头,看了一眼她身后依旧奏乐的清音弟子道:“还请贵派中毒的弟子退到后方,以免我们战斗时有所顾忌。”

清音掌门含笑望着他,眼里尽是温和之意。

萧云清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贵派没有一个人中散魂毒,却愿意来幽王宫相助同道,实在令人佩服。”

清音掌门道:“比起萧二公子来,我们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本是金贵之身,为了替各派解毒不惜亲身犯险,才更让人钦佩。”

人群此时已经分离成前后两批,中毒之人退至门边,主攻之师将鼠王包围。那鼠王一个纵跳,往一片人群拍去,清音掌门再次吹响长萧,音波领域骤然加强。

鼠王的行动滞缓几分,张开利牙尖锐发声,如雨的剑光如影随形追在它身后,它再度几个纵跳,半空中一个旋身,扑了下来。

沧海阁和炎凰山庄两派上方升起数道水龙火凤,一水一火将它轰得吱吱乱叫。鼠王终于落在地上,爪子在地面抓出深深沟痕,双目愈发血红如火,周身黑气浓烈得几乎要覆盖全身。

这是怒极的狂暴之象!

清音门弟子全数移形换位,倾力吹奏,音波由缓缓荡漾逐渐澎湃,鼠王在音域中央伏身蓄力,准备破阵而出。

萧云清剑上的凤凰已然抬头,火凤脱剑展翅冲上高空,一声凤鸣,双翼燃火极尽舒展,耀眼非常。

炎凰众那数只盘旋在空中的火凰犹如认主一般,纷纷朝它飞去,尽数融入它的体内。它陡然膨胀,化作与鼠王一般大小的巨型身姿,火焰再次长燃,四散流溢的炎气将整个大殿烧得犹如火炉。

新生的巨凤一声长啸,猛然俯冲,与被音波束缚升起到半空的鼠王撞了个两相消散。

无数的鼠王残肢化作碎火落下来,烟火流星一般,惨烈美丽。

众人大开眼界,纷纷向萧听雨投来钦佩目光:“萧二公子不愧是萧家炎凰诀传人,这一式百鸟朝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萧云清走到王座前,扳动龙形扶手嘴里的龙珠,众人身后的殿门再一次打开。

返回之路重新敞开,众人放心了不少,再一看,萧云清已经扳动了另一边扶手的龙珠,从王座上平掠回了人群,其身形飘逸,与那幻象中的仙人一般优美。

他的风姿让人又想起仙族轻舞的长发,众人心上如被挠了一下,忽然有点难耐。

王座连同高台缓缓下沉,直至完全消失在地面,轰隆一声,那处成了一片平整光洁的地面。与此同时,对面正墙轰隆隆的移开,一条伸往未知的大道现了出来。

下一站的路已经出来,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碧落花又在何处,人人心里没有着落,只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萧云清身上。

众人舍了不便利的火折子,从大殿抠了蛟龙珠照明。才出了第一殿,便被眼前的一片悬崖震住了。

悬崖旁,数枚巨石飘浮在深渊之上,或高或低或左或右连接成了一座长长的浮石桥。

萧云清转首对众人道:“各位切记,上桥后不可说话,脚下不可以有太大的动静。”

武林中人都是有轻功伴身的,这点自然不难办到,众人纷纷应口,陆续上了那浮石桥。

上了桥,人往下一望,但见下方云层暗沉,不见其深,来自下界深渊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多看两眼,腿就要虚软几分。

队伍在无声中行进,陆陆续续有人到达了对岸,未到岸的人继续在安静中纵跳。

或许是对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开始心浮气躁,桥上前行的队伍中,一人忽然推开前方之人,连连起跳,奔跑了起来。

他神色惨白,显然已经对于这高空之行身心崩溃,纵跑的途中冲撞了好几人,有一人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惨叫一声,坠进下方的云雾里,惊呆了所有人。

“混账东西,你还我师弟的命来!”回过神来的另一人一把逮住还要往前冲的人,一拳打了过去,那人被揍得一个仰头,差点自浮石上翻落下去,更加一脸崩溃,拼命往浮石中央爬,边爬边哭:“我怕高,我从小就怕高啊……”

揍他的人不肯饶他,还要动手,被几个人拉住。

萧云清刚刚上岸转身便看到此景,立即示意那两人旁边的人捂住他二人的嘴,但是已经晚了,深渊底下传来兽吟,狂风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那兽吟声刚才还在悠远深底,瞬间就震耳欲聋如在耳边,一道巨大的黑影自下方窜了上来,张开六翼,悬在了桥上空,宛如一朵黑色的巨云。

是一条黑色翼龙。

桥上的人和对岸的人全都僵住了。

“快跑,别停在那里!”萧云清喊道。

话刚落,黑龙一声怒吼,翅膀带着强风,扫向浮石桥上的众人,顿时人如落雨一般,百十来人坠进了深渊。

桥上剩余的人面色铁青,朝对岸发足狂奔。

那黑龙张开六只骨翼在桥上盘旋了几圈,怒不可遏又要刮风袭击,对岸的火雨水势夹杂着千万道剑气朝袭来,黑龙扇动六翼挡开,弃了桥上之人,朝对岸扑过去。

一片漫开的音域将它阻滞,但也仅仅只是片刻,黑龙带着狂风骤袭,人被卷得四处飞散,被同伴拉的拉手,拖的拖腿,死拽回来。

众掌门挡在前方护成一道人墙,鲁掌门扭头朝正在开机关的萧云清大喊:“如何了,能开吗?”

回应他的,是身后殿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所有人,包括刚刚到达对岸的最后一名过桥之人,没命地冲进了那道开启的门缝。

众掌门一边于刀光剑气中与巨龙缠斗,一边后退着,终于尽数退进了那殿门之中。

巨龙紧跟着冲了进来,萧云清手一挥,殿门应声合上,外面响起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大殿都在摇晃,撞击声又响了一阵,过了一会,没了动静。

惊魂稍定的众人一看彼此,俱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又想起刚刚的惊险和死去的百余名同伴,那些几乎在瞬间失去的鲜活生命,不禁悲从心中来。

失去师弟的那人更是失声痛哭,但他已经无法报仇,因为那个惧高的祸害,也在方才的混乱中丢了性命。

人,是永远也无法控制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变数,而这一点,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萧云清是不曾考虑的。

他以为自己预料得万无一失,安排得万无一失,以为自己胸有成竹,手握胜算。但他万万没有想过,人这种东西,会突破他的掌控,并且也不被他所掌控,他想起对萧听雨许下的承诺,心中竟有一丝沮丧。

肩上忽然被轻拍了一下,萧云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二公子可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他是众人之首,是所有人的希望。”

萧云清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

苏珏回以一笑,自他身边走过,望向这殿内,这却不是一座殿。

这是一片树海,枯藤古木,枝桠交错,伸向那无尽的黑暗高空。

众人此时在门边休息,惊魂未定,被眼前景象又弄得神经紧绷,纷纷望向萧云清。

经历了这些事,他们已经对萧云清的话深信不疑,视为性命保障。

鲁掌门道:“萧二公子,这些树又有什么古怪,需要我们如何注意?”

萧云清看着那树海道:“这些树沉眠千百年,不可以惊醒,一旦惊醒,将比刚才的黑龙可怕数倍,所以等会过去的时候,一定不能碰到那些树枝。”

这些人开始相信他,他却不再相信这些人了,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先过,我留在最后,但我的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不听劝告,危及他人,为了更多人的安危,我随时可能出手,届时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在场之人均是一愣,料不到他还有这样雷厉果决的一面,露出惊讶与钦佩的神色。

鲁掌门双手抱拳道:“萧二公子,你放心,倘若我老鲁失手碰了那树条,无需你动手,我便自行了结了,绝不祸害他人。”说罢,大步走在最前面。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中,鲁掌门竟然毫无阻碍第一个顺利到达了对面,远处鲁掌门举着龙珠灯晃了晃,示意顺利抵达。

众人顿时信心大增,陆续入了树海,数百盏龙珠灯在树海里前行,颇为壮观。

那些树条并不密集,因为沉眠枯死,反而有些稀拉,只要小心得当,身姿矫健的习武之人轻而易举就能穿过去。

身边的人终于走得只剩下炎凰众,萧云清对秋池道:“你带人先过去。”

秋池不干了:“你不过去,我绝不过去。”

萧云清:“你有什么不放心,这地方我比你熟,只管走,不需要担心我。”

秋池还是不答应,苏珏带着苏家人准备进入树海,闻言在前方回首:“在教导下属这一方面,你就不如我了,我这边可没有一个敢顶嘴的。”

秋池面色一变,只觉得主子被自己弄得颜面尽失,不甘心地看看萧云清,又看看苏珏那欠揍的脸,努力甩了甩头,带着萧家人也下去了,萧云清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小孩子,果然容易中激将法。

对岸的龙珠灯越来越多,大部分人已经安全达到,树海里,只剩下炎凰众的盏灯在一点一点移动。萧云清终于提步,便要踏入树海,眼光瞥见一处,一只脚停在了半空中。

炎凰众的前方,有一人打横抱着一名女子缓慢前行,他们二人正走在树海的中央,因为是横抱的姿势,要避开那些垂落的树条,比别人更不方便,故而行进的速度比别人慢了一倍不止。

这二人正是飞花门的魏琛和流心,飞花门的其他人此时早已经达到对面,纷纷焦急望着这边,不但他们担心,对岸其他门派的人也担心。

“怎么磨磨唧唧,是脚不能走了?”有人喊。

魏琛喊道:“方才我师妹在桥上受了惊吓,失了力气,我护她过来,不必操心。”

“那么多人怎的就她没力气走路?”不知道谁唾弃一声。

魏琛不再搭理,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萧云清朝秋池使了个眼色,秋池会意,带着人往魏琛两人靠近,护在他们身后,整片行进的队伍全都跟着慢了下来。

那流心在魏琛怀里倒是惬意得很,这么多人保驾护航似是令她感受到了优待,愈发撒娇,两条细腿踢踢晃晃,差点打到一根树条上。魏琛显然还在哄她,边哄边乐在其中。

两个人郎情妾意,秋池的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道:“两位就不能好好过去,这里面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流心哼了一声,那两条腿总算是不晃了,圈在魏琛脖子上的玉臂松开来,置气道:“放下我,惹人嫌了,我要下来自己走。”

魏琛无奈道:“好了好了,没人嫌你,秋池护卫长也只是好意提醒,你安静一点,我们马上就到了。”

流心不依道:“也没见他提醒别人,怎的就只提醒我们,却是什么意思?”

闹着还要下来,他二人闹腾之际,俨然没有看前方一根挡路的树条。

秋池眼尖,推了股掌风过去,将那树条吹开几分,还未来得及提醒魏琛,流心挣脱的一只手已经触上去,那树条微微一动,活了过来,迅速缠上流心那只手臂,将她从魏琛怀里拖了出去。

尖叫声起,紧接着那树整棵舒展开来,它所有的树条都开始舞动,像章鱼触角向周围的众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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