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一晚, 她们相拥而眠, 那份一直谨守的一人之距被磨灭,心似乎很近, 又似乎飘着很远遥遥相望。

夏初槿意识混乱迷糊, 沉浮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她只记得,当时她埋在景傲清瘦硌人的锁骨间,问人家, “你是谁?”

额头下抵着的身躯震了震,半晌说,“你女朋友。”

景傲的怀抱单薄却温暖,她几乎将自己掩埋到窒息, 但女友的体温跟味道叫她堪堪松下心防,疲累而安心,夏初槿拽着景傲的衣服, 重新入眠。

第二天,她只说自己做了噩梦, 景傲信以为真。

“一定是雷声太大了,小初你怕雷, 以后雨天睡我家好不好?”景傲在她面前放下燕麦杯,顺道刮了下她鼻梁,才回到自己位置, “本流氓绝对不会动手动脚!”

冷白肤色的女人皮得很,刚抓起的餐刀餐叉还来不及划上三明治,对上她无语的眸子, 立马就放下东西高举双手以示清白,手生的又长又窄,却不好好举,懒懒散散的几根手指半弯着,像是发誓又像是投降。

“你不是流氓。”夏初槿咬着勺子垂眸没看她。

“小初钦定的,我就是了。”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换做电视里、里,夏初槿只觉得是油嘴滑舌的表现。

可景傲桃花眼里任她处置,宠她惜她的真诚感,夏初槿能体会到。

她好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灵魂,看着坐在景傲对面的自己,面对两人的恋情,时而热血沸腾豪情壮志,时而软弱无力镜里观花。

“下周起,你带便当吧。”

“嗯?”景傲尴尬扶了下镜框,单臂撑在桌面,“便当当然比外卖好,但你知道的,我厨艺不行。”

“我来做,两个人好搭配菜色。”夏初槿在她的注视下没抬头,过了会儿耳根热意始终不降,又认命补充,“我已经买好了便当盒。”

“我好像享受到女朋友的福利了。”景傲就着她低头的姿势,揉了下她脑袋,“不错,贤惠。”

“”

夏初槿忍了忍,忍住了没故作嫌弃地拍开。

可没想到,没忍住在人温热的掌心下蹭了蹭。

景傲掌心一痒,心里也跟着被挠了下,被她这么乖的一个举动弄得有些懵。

可能她平时对景傲的态度确实“温淡高冷”了点儿,夏初槿趁着景傲没反应过来,光速咽下了最后的食物,抱着餐盘进了厨房。

后来工作日,景傲收到那只便当时也看到了夏初槿自用的那一只,同款的一黑一白,夏初槿把白的给了她。

景傲收到免费午餐,得了便宜还卖乖,“哦,原来小初打得这个算盘。”

夏初槿:“?”

“爱心便当啊。”景傲单手托着便当盒左看看右看看,装模作样,“想跟我用情侣款?”

“”

夏初槿眯了眯眼,视线在她唇瓣处逗留片刻,有想要咬一口解气的冲动。

结果即将失去理智的一瞬间恰好瞥到了那双狡黠的桃花眼,随即翻了个白眼,“哐”地把自家大门摔上了。

一秒后,在景傲懵圈的表情里从她手里拎过早餐纸袋,再次摔上门。

清晨阳光从窗外透进打在前面客厅不远处的地砖上,隐约听见背后门外回神来的女人一声带着笑意的嘀咕,“小强盗。”

夏初槿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抱着纸袋撇了下嘴。

差点儿又被那人撩拨了。

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每一秒都像有特殊磁场似的,电波干扰着理智,动不动就失了分寸。

不是她就是景傲,约好似的,轮番失控。

夏初槿对此的解释是,她自己这样纯粹因为景傲这女人太会了。

她从来不吝于承认自己对景傲的喜欢,也不纠结于各种情侣款或者情侣间其他特殊的小事件。

但景傲这人,就十分故意,明明没什么,大大方方的一件事,她就是有本领用那种口吻,用各种小动作,弄得特别暧昧,特别叫人意志力薄弱脸红心跳。

所以不怪她总对景傲冷脸,皮是病,得她来治!

而景傲的原因,她不知道,又隐约知道。

可能,真的很喜欢她吧-

约好的周末家庭电影很不凑巧的,也被横插一脚没能看成。

景傲临时接到主任电话,似乎要科室紧急召开一个会议,探讨某个治疗方案,只能匆匆离家。

补过的情人节约会,一推再推,每一次都没能如愿。

冥冥之中,连上天似乎都在做阻碍,使绊子。

今年的春雨特别连绵,像是情人的呢喃,缠绵悱恻,细密漫长地流连于木城,许多天都难见到一次太阳,整座城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

清明前一晚,夏初槿留宿景傲家中,近日她们两人黏糊地愈发频繁了,日日见面,景傲邀请挽留,夏初槿也不像之前那样拘着拿乔,随便找个理由,就很容易地答应了她。

只是工作所限,虽然常见面,但相处时间大多是零散短促的。

景傲说她要去给一位奶奶扫墓,问夏初槿怎么打算,需要她次日早晨开车送她回夏家吗,又或者是夏家父母来接,再一家人一块儿出行。

安静的卧室里,窗户上是嘈杂闷远的雨水敲打声,夏初槿靠在床头,抱着本没抬眼,晕染在昏黄柔和的光圈里,顿了几秒才回答,“不用,我不回去。”

语调平缓,有点儿冷。

景傲看着她,夏初槿蹙眉放下书,回望过去,“家里没什么祭拜的,往年也很少跟爸妈去。”

不知为何,很平静的一句话,隐隐还有些不耐烦,可爸妈那两个字,景傲似乎听出她嗓音里委屈又歉疚的音调。

说完这句之后,夏初槿又自顾自埋头翻书去了。那是本爱情,景傲知道的,她对她家书架上那些书都没兴趣,总喜欢那些酸了吧唧文邹邹的类型,交往之后夏初槿为了迁就她的晚间读书时间,每次过来都会自己带本书。

修剪的干净的圆润指尖捏抵在书壳,细长的手指间隙里,她看见暗粉的封皮上写着《红玫瑰与白玫瑰》。

景傲低笑一声,这种书名的书籍,她当真是翻都懒得翻开的。

笑意里,她抱着厚砖书的手松了劲儿,搭在被面,桃花眼弯着望着那手指出了神。

好半天,夏初槿翻页的频率快了许多,景傲浑然不知,终于,黑发黑眸的女人转过了头,憋出一句,“你看什么?”

桃花眼水波潋滟,静静望向她的黑眸,却轻轻地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跟家里还好吗?”

夏初槿一时没反应过来,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又重新抱起了书,“意见不合。”

简简单单几个字,一句问答。

两人心照不宣完成了某项暗号对接一般。

她不知道景傲如何捕风捉影猜到的,但她不想骗人。

心情一时烦躁起来,夏初槿更不想让景傲费心,她家的事情她会解决,而这个女人责任心那么重,那么喜欢照顾人,知道了就一定会管。

书页掀起落下的纸张声,有些杂乱,不似夏初槿沉稳温吞的性子。

眼前的米黄字面覆盖下一片阴影,夏初槿蹙眉,她心烦的时候,并不想接吻,可也没躲闪。

景傲却并没纠缠吻她。

一个极轻的吻落在她额间,景傲拨开她手里的书,在那一页夹上书签,放到了床头柜上,接着熄灯,拉着她合上了被子。

“早点睡,明天陪我一起去扫墓好吗?”

黑暗里,光明刚刚褪去,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无法清晰视物。

夏初槿望着虚空,眼睛没聚焦,那份萦绕在心头的燥意突兀奇异地被浇熄了。

“好。”-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周的雨就没断过。

车在山下停着,好在雨势不大,丝丝缕缕雾气一般,景傲与夏初槿共撑一把伞上了山。

墓碑上的照片即使是黑白的也能看出那女人头发灰白,眉眼并不算标志的,但看起来就是副亲切温和模样。

景傲跟她说这是之前照顾过自己跟景凛的保姆奶奶,膝下无子女,更无孙辈。

所以,每年她都会作为孙辈过来看望。

没有过多的描述解释,但夏初槿就是能感觉到,这位亲切的老人,对景傲很重要。

景傲早说过,爸妈很忙,景凛是她带大的。

而在她更小的时候,她们姐弟俩则都是被请来的保姆带着的。

洁白花纸包着的一束□□花,中间夹杂着星点紫色,在雨中久了渐渐的也沾上了水珠,像是清晨清新的花露。

景傲一直没说什么话,夏初槿站了会儿,终于会意过来,“我去那边儿走走透透气。”

“这儿又不是密闭室内,你透什么气?”景傲慢半拍地转头看她,茫然,“那你别走太远。”说着把伞递了过去。

“你留着吧。”夏初槿转身的动作都没完成就被拽住了。

女人无奈瞧她。

微风裹着雨丝斜斜打在人身上,雨伞效果不大,夏初槿看见景傲镜片上站着的小水痕,密密的水珠连成细线。

她莫名笑了下,“早知道带两把了。”

景傲理亏,是她出主意撑一把的,只好妥协,“我跟你一块儿走。”言罢就抬脚。

“哎。”夏初槿推挡住了她的动作,终于直白道,“你是傻吗?我留你在这儿跟人说话的。”

景傲愣愣看着她,过了两秒才自嘲地无奈弯唇。

真是傻了。

在奶奶的墓前,她确实心情挺低沉的。连带着,智商都下线了。

她挺难出现这种状况的,身边的同事跟朋友都评价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不易被感情所影响判断思考。

最近的一次她这样,还是跟夏初槿初识的时候,在医院里夏初槿对她“兴师问罪”,而她情绪失常,对不相熟的温柔邻居反唇相讥,“夏老师仁心仁德,景某自愧不如。”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大半年,而她们两人竟成了情侣。

“我没什么要说的,就只是来看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景傲朝女友解释,“不是顾及你在场才不说话,是我自己没什么想说的,她也没什么放不下的遗憾。”

夏初槿抿唇,点了下头,两人肩抵着肩在一把伞下又慢慢走了出去。

离开墓园的时候,伞面很轻的雨水敲击声,身边人的声音更轻,近乎低咛,“原本没想这么急带你来的。”

如果不是昨晚知道了夏初槿跟家里的情况的话。

总该公平。

景傲在撑伞,而夏初槿捏着她撑伞那只手的衣袖紧了紧,在景傲转眸疑问的眼神里,她问,“旧梦,是奶奶喜欢的歌曲吗?”

她们相识之初,夏初槿约景傲看电影那天的车上,还没有“夏”的歌单,夏初槿说听华语歌曲,景傲就是放的这首歌。

还说是家里长辈很喜欢的一首歌,是景傲车单里仅有的几首华语歌,夏初槿之后无聊翻过,都是些老歌。

而当时那首歌播放之后,景傲的气压就变得很低很低,沉重又不明显的哀伤,沉淀了的厚重。

远处的山林跟云雾雨水缭绕在一起,青濛濛的背景里,景傲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点头,“是。”

夏初槿墨眸里氤氲开浅浅水雾,又飞快地眨了下眼消失了。

她不知道那位保姆奶奶跟景傲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但她清楚了,那就意味着景傲心里敬重的长辈,大抵,与她对夏爸爸夏妈妈一样。

景傲带她见了奶奶,或者说,景傲领着她,给奶奶看了自己的女朋友-

新一周的周中,夏初槿跟晚自习那晚,景傲接了人之后,两人很默契地回了景傲家。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景傲正在洗澡,夏初槿看着屏幕上小霸王的名字,走到阳台处,划通接了。

她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那些猥琐腌臢又令人愤慨的事情,也对那个沉默的女孩更加心疼怜惜。

杨次语犹豫几次,走投无路才找了她。

杨家的家境家世摆在那里,没人敢动杨次语,但那只限于她自己一个人,她若想要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助别人,不可能不惊动杨妈妈。

所以,在这件事上头,小霸王也成了个普通学生,没了往日嚣张的资本。

她瞄上夏初槿的原因,除却信任这个老师,更多的也无非是夏家的资源,学校里再没几个老师有夏初槿的背景,否则,换做其他人,不光事件可能被强行按下,大事化小,而帮她的老师自己,恐怕饭碗也岌岌可危。

不知何时,景傲走了过来,手里还搭着一件睡衣外套。

“那我们周末再详谈。”夏初槿刚挂了电话,转身便看见了她,不知听见了多少。

“夜里风凉。”景傲如是解释,将睡衣递了过去。

夏初槿蹙眉看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

她洗完澡找不着人,当看见夏初槿在打电话时准备替人披上衣服就走的,结果听见了几个关键字眼。

太危险了,事关女友的安全,她如何还能挪动步子?不得已做了回自己都看不惯的小人。

夏初槿当然相信她,但是

果然,女人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你跟你那位学生商量下,如果她不介意,周末我想跟你一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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