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临走到大楼一层, 推开门站在台阶前, 被眼前的雨幕止住了步伐,景傲才后知后觉, 她没拿伞。

夜空的大雨跟久旱逢甘霖一般, 拿盆往下泼的气势,离着几层台阶呢,都能时不时溅点儿水到鞋前。

“”

她可能捏人手指把自己捏傻了。

景傲一手插兜里还攥着夏初槿的手, 另一手从门把上收回来,牵着人回退了一步,“我去那边科室借把伞。”

说着便要松手,夏初槿攥住她, 另一手将自己给她的伞递过去,“你车停远吗,凑合下?”

景傲身势一顿, 眯眼看了眼外面。

路灯下黄光里斜风刮着雨水能砸死人,360度无死角攻击的那种。

她又回眼瞥了眼夏初槿的裤脚, 一个人尚且如此,两个人那跟不打伞也没区别了。

夏初槿从她眼神里读懂了话语, 讪讪松了手。

景傲借了伞就直接去开车,避开缓坡的担架车通道,干脆停在了台阶前。

临时停车, 夏初槿也不敢耽搁,匆忙撑伞往下跑,没成想景傲也跟着出来了, 先一步替她开了车门,之后又绕回了驾驶座。

特斯拉平稳又迅速地驶出了时外的大门。

夏初槿将伞收好,这才发现车厢内风声呼呼地响,这人把空调风度开的很大,热度也调的极高。

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暖融融一片。

是她上车前就打开了的。

景傲不常这样开空调,她嫌声音大了烦人。

现在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噼啪作响的雨滴砸落在窗户上,闷而密集,风霜雨露被隔绝在外,车厢里温暖如春的空气。

这样的环境,让人不自觉就松懈下来。

夏初槿舒了口气,懒懒靠在了背靠上,在侧边靠后的角度,景傲不会注意的方向,看景傲的侧颜。

女人开车时的神情很特别,认真又懒散,挺矛盾的。但就是有股优雅从容的气派。

咖啡色的卷发搭配那样精致的五官,巴掌大的小脸,偶尔随着偏头看后视镜的动作露出白皙的耳垂。

莫名的妩媚。

夏初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只是一边看着一边想些零零散散的事情。

譬如,她喜欢景傲的车载香熏,这人新换的没问过她,但很巧地又很符合她的喜好。

水果的清甜里掺杂着一丝陈厚的木香,清新又沉淀。

像是融合了两种不同的调调,温厚跟轻熟的气质。

她还喜欢景傲新换的坐垫,不是皮质的,但也很软,藤跟布料的巧妙结合。

之前她跟景傲提过一嘴,她不喜欢皮革的气味,无论是昂贵的真皮,还是混合皮。

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换的,但换了她很开心。

“累了?”

景傲的嗓音放的很轻,突然地响起也不显得突兀。

像是怕吓到她。

夏初槿懒懒应了声,“嗯。”

随即想起不行,这就又一次证明了她雨夜探班的作死愚蠢。

夏初槿身子直了直,轻咳一声,往回补救,“其实还行。”

景傲抽空瞥了她一眼,昏暗的空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但她确定景傲唇角勾了下。

无奈嗤笑的弧度。

“”

很明显被戳穿了。

夏初槿也不恼,破罐破摔又瘫了回去,舒服地把自己窝进靠垫。

生理期特殊时期,她脾气不那么寻常,偶尔会较真,偶尔又懒得置气。

她眨着眼看景傲又看看窗外的雨夜,恍然有一种岁月弭远的错觉。

“平时也会这样?”景傲又问她话了。

“嗯。”夏初槿慢悠悠思忖着回应,“不过不是很严重。”

景傲沉思了下,说,“得看中医调和下。”

“看过了,看过很多中医。”夏初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药也吃了,调理也一直在进行,作用不大。”

景傲瞥了眼,只看见她黑呼呼的脑袋瓜。

配合着她略低落下去软软的语调,特别招人想呼噜一把。

景傲无声叹了口气,她知道,既然中医也束手无策,那就不是后天形成的,这不是病。

雨幕里不时有对面的车流路过,黄色的车灯一晃而逝,其余只剩路边尽忠职守的高瘦路灯,以及黑压压的绿化树。

“我过两天给你买个充电式的小暖壶,可以随身带着,不舒服就能用上。”

夏初槿眼睛浅浅弯了下,“不用,我有的,只是放在办公室里。”

“嗯,好。”景傲略一沉吟,点了个头便不再出声。

安静了一会儿,夏初槿的目光便从窗外收了回来,又无知无觉悄咪咪地盯着景傲看。

她突然意识到,这人悄无声息地给她添了很多东西。

开学的时候她就想买个加湿器,后来忙忘了,再想起已经秋季,不再需要空调。

前两个星期,天凉了,当又需要开空调的时候,她跟景傲提过几句,还说让人办公室也弄一个,景傲应着好,结果没两天车上就出现了两个同款的空气加湿器,其中一个景傲给了她。

除了加湿器,还有各种小东西,譬如景傲办公室里她的那个专属杯子,等等等等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生活中无时不刻都被一些小东西填满了,那是对方的痕迹。

她想,景傲办公的时候一定也能看见,譬如她每日泡的那杯茶。

如果不是这人刚刚提起小暖壶,她好像一直都忽略了这些。

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的,相处的近了,自然会互相牵挂,润物无声。

夏初槿喜欢这种感觉,尤其喜欢跟景医生产生这种纠葛-

原本夏初槿以为景傲只会把她送到楼下,没想到,她下了车,景傲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

过了自动电子门,听到熟悉的系统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景傲却先她一步开口了,“我刚好回去拿点东西,今晚得住医院里。”

“哦。”夏初槿应了声,无声地蹙了下眉。

一个年轻医师真的有必要忙成这样吗?

她知道医生这个职业的繁忙,虽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切身体会,但也有所耳闻,尤其最近跟小周护士聊的多,能更理解一些。

可按照小周护士的说法来讲,是忙,时外的医生都忙。但景傲却是个中翘楚,她是自愿加任务,很多时候都像是住在了手术台上

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光滑的金属面反射出模糊的人影轮廓,缆线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环境很清晰。

景傲身上好像笼着层什么,压抑紧张又不得不处理某件事的感觉。

直到夏初槿被她送到门口,她才明白那并不是错觉。

景傲把一天下来已经加了很多次水,茶汤不再有颜色的保温杯递给她,“小夏老师。”

“嗯。”夏初槿接过,抬眼看她。

“夏初槿。”景傲又喊了她一声。

夏初槿:“?”

景傲抿了下唇,漂亮的桃花眼微垂着,“天太冷了,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来这么勤快。”

她顿了下,又补充,“尤其生理期,不准过来。”加重了语调,比平日或玩笑或无波的语调严肃很多。

楼道里安静了一瞬,声控感应灯灭了,周遭一片黑暗。

其实挺有道理的,夏初槿也能体会人的好意。

可蓦地,她就是觉得有些“难堪。”

被人拒绝的感觉。

她咬着唇,一时没说话。

一秒后,景傲跺了下脚,楼道重新恢复光亮。

夏初槿很轻地蹙了下眉,她这个时候并不想看见光亮。

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掌突然地横在了她的眼前,摊开着。

夏初槿眼皮掀了下,看见那人另一只手也抬了过来,作出一个小人的模样,食指、中指一弯。

小人跪在掌心了。

景傲带着轻微笑意的嗓音响起,小心的讨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不大放心。”

“我知道。”夏初槿垂落在身侧的手腕不知怎的,有点儿酸痒,就动了下。

骨关节发出很小的清脆的声音。

她仍没有抬头。

景傲便没有收回手,那只小人在她眼前又晃了晃。

半晌,景傲可怜兮兮地说,“是我不识好歹,小夏老师别生我气好不好?

夏初槿自认自己最近矫情,挺烦自己的,可这人偏偏就纵着她的矫情,顺着她的脾气。

“噗嗤。”一声,夏初槿用力撇嘴,结果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太反差了。

这人总是这么风趣幽默,上一秒优雅严谨,下一秒就能这样跟你搞笑。

并且吧,效果还特别逼真特别好。

趁着夏初槿终于笑出来的功夫,景傲再接再厉,她把想叮嘱的一道全部说了出来。

“天变得快,晚上肯定要开空调,所以你要记得开加湿器,要用纯净水,不要偷懒用自来水,要勤换,不然容易滋生细菌。”

夏初槿先是点头应了声,以为这就是结束语了,没想到,并不是

“一定要记得开加湿器,太干燥了,黏膜容易出血,尤其你还鼻炎。”

“睡觉前一定要盖好被子,别感冒,鼻炎最容易由感冒牵起。”

一堆噼里啪啦的。

总之重点都围绕在她鼻炎这件事上了。

冬季,确实是她鼻炎的高发期,尤其换季的时节,特别遭罪。

往常,这些都是她妈妈叮嘱她的。

夏初槿就这么听了好半天,让景傲一通全部说完了,接着,她笑了下,问人,“你怎么这么烦?”

初冬的黑夜里,外面连猫叫鸟叫都听不见了,只余寂静。

景傲站在她门口的灯光下,柔和的光晕笼着她的身形,她的轮廓,眉骨生的很好,鼻梁也高,光影纠缠在那一片。

她也跟着夏初槿笑了下,像是不好意思,但又好像很认真,她说,“我答应过阿姨要照顾你的。”

因为周遭的安静,景傲的声音便也很轻。

像是一句随风飘散掉的承诺。

夏初槿胸腔里某处却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勾得微痒,她感觉手腕处静脉里的血液也沾上了这份痒意,缓缓的,流遍全身。

她突然又想揉一下眼前这个比她还高出三公分的女人的脑袋了。

上一次是因为心疼,这一次呢?

是想撒娇,还想哄人

夏初槿惊讶了下,不知从哪而来的心慌,她很迅速地压下了那点微弱念头。

她笑着跟景傲说,“好,那景医生晚安。”

对方退了一步,衿雅地一点头也回了句,“晚安。”

直到那人的电梯下去,听见到达底层传来的一声很遥远的系统滴鸣,夏初槿才收回那抹伪装的僵硬淡笑,魂不守舍地退回门里,合上了门。

她没开灯,可能是忘了,就这么借着屋外倾泻进来的一点路灯扶着鞋柜换鞋。

昏黄的微弱光线下,夏初槿平静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茫然,手脚也不如往常那般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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