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戴肃看着夏疏桐神色不对, 挤了挤眼睛, 自言自语道：“不是吗？网上还都刷她们cp呢，我看着也觉得挺真的。小云还让我不要总是骂小边, 她们的关系……怎么就不好了呢？”
夏疏桐双手瘫在桌旁, 长叹了一口气：“我走之后你也骂边欣了？”
“对啊。不是……”戴肃一脸莫名其妙, “其实边欣那小姑娘演得挺不错的, 试镜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错，但她就是进入不了状态，这哪儿行啊？我当然要好好鞭策鞭策她了，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过得太顺, 需要鞭策才能成长。”
戴肃明明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却说得老气横秋，仿佛自己和他口中的小姑娘不是一辈人似的。
夏疏桐扶额，思考了一会儿：“……那我们现在先不提边欣和云非雾的关系，你就说说, 边欣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夏疏桐本来都不抱期望了, 没想到戴肃想了想, 还真点了点头。
“有。”戴肃死死皱着眉头, 吐出一口气, “边欣她性丨骚丨扰我。”
“嗯？？”夏疏桐立刻抬头盯着他。
“就是……前天晚上吧，也就是小云摔伤的前一晚，小边她大半夜的，穿着睡衣就来我房间, 说是要我讲剧本给她听。”
夏疏桐挑眉：“你让她进门了？”
“当然没有 ！”戴肃用力摇头，“我又不傻，我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以前我女朋友就三番五次地和我说过，娱乐圈乱，让我要小心些，但是真的碰上之后，我还是挺慌的。但是我当时觉得，我不能看着边欣走上歧途啊，就算我拒绝了她，以后她又找上别的导演怎么办？所以我得把她的思想给掰过来，我就拿了两张凳子，在房间门口给她讲了一晚上剧本。”
“？？？”
夏疏桐庆幸自己没在喝水，不然绝对已经喷了戴肃一脸。
她身后的钱伶伶，也直接转过身，藏起自己憋笑憋得变形的脸。
夏疏桐站起身，憋着笑，满脸沉重地拍了拍戴肃的肩膀：“戴导，您辛苦了。休息去吧，我再单独和边欣聊聊。”
戴肃走后，夏疏桐泡了杯茶，抿一小口后，却忽然停下来叹口气。
戴肃为了边欣好，给她讲了一晚上剧本，但这件事落在边欣眼里，根本和羞辱无异。这时夏疏桐基本已经能够确定，威亚就是边欣弄断的，第一她嫉恨云非雾，第二，戴肃晚上对她的“羞辱”就是导丨火丨索。
戴肃那种一心搞艺术的理想主义者怎么会知道，边欣绝非第一次敲响导演的房门，她早就深深跌入这个泥泞的圈子里了，怎么也掰不回来的。
夏疏桐有了解过边欣所在的公司星耀，早几年，星耀的确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但当时公司规模有多大，内部就有多乱，经纪人逼迫手下艺人陪酒、甚至陪上床一类的事屡次发生，甚至还出现过几次艺人心理失常跳楼事件。在星耀，背后没有个金主、靠山，小艺人根本活不下去。
近些年梧桐等公司崛起，星耀逐渐没落，他们也终于开始从内部整改，但部分艺人从以前的模式里尝到了甜头，就算没了经纪人的逼迫，也会自甘堕落寻找金主和靠山，试图以潜规则上位。夏疏桐推测，边欣就属于这部分人。
只是以前，她选择看破不说破，只要边欣不在剧组搞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
既然涉及到了云非雾，那边欣，必，须，滚。
在等边欣过来的这段时间，夏疏桐忽然想起些什么，转头问：“小钱，这几天有查到围堵云影后的狗仔信息吗？”
“查到了那些人的工作室，但雇主是匿名付款的，如果要具体查到是谁，还需要一段时间……”钱伶伶说到这儿，忽然一顿，“夏总，您怀疑是边欣？”
“嗯。”夏疏桐点了点头。
边欣赶到这边时，正好看见夏疏桐手指交叠撑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笑意，正在和钱伶伶说着些什么。
明明是笑，却一如既往地让人心生寒意。
边欣垂下眼眸，坐到了夏疏桐对面，强压住心中恐惧道：“夏总，您叫我有什么事？”
威亚的事情的确是她做的，但当时……她只是想让云非雾崴脚，发泄一下她的情绪罢了，并没有想到坑里会立着那么长一根废铁棍。
看到云非雾的伤口时，边欣的确吓了一大跳，但心里紧接着涌起源源不断的快意，到夏疏桐赶回来后，那股快意又尽数转变为恐惧。
如果夏疏桐查到了是她做的怎么办？
不，不可能的！片场根本没有监控，当时那里也没有人看见，至于指纹……威亚断开时，根本没人想到会是人为，道具老师早摸了不知道多少遍。绝对不可能查到是她干的。
“边小姐，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夏疏桐长眉微挑，本该柔和内敛的杏眸中，透出森然杀意。
但脸上那丝笑容，不但没有收下去，反而更甚几分。
“边小姐，是你在威亚上面动手脚的，对吧？”
“我……我听不懂……”边欣低下头，双手死死搅在身前。
就算再害怕也不能承认！现在夏疏桐绝对开了录音，只要不承认，她就没有证据！
夏疏桐站起身，一手撑在桌上，身子缓缓朝边欣倾了过去，另一只手挑起边欣的下巴，将她眼中的恐惧尽收眼底。
夏疏桐轻笑道：“让我猜猜，你和云非雾同时出道，但她从小就比你优秀，就算进了小公司，资源也不比你差，所以你一直嫉恨她，对不对？”
边欣上下颌骨几乎在发抖，她被迫抬头看着夏疏桐的眼睛，艰难地摇了摇头。
夏疏桐笑着甩开她的下巴，又坐回原位，微微扬起下巴继续道：“除此之外，云非雾一直洁身自好干干净净，而你一路走来，早就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哦，你自己也根本没有走出来的想法吧。这也是你嫉妒云非雾的原因之一，是吗？”
边欣咬着唇，仍然摇头。
“然后呢，在剧组里，戴导在你和云非雾面前的表现截然不同，所以你不仅恨云非雾，还想要通过潜规则上位，把戴导给撩到手里，没想到人家不仅看不上你，还狠狠羞辱了你一顿。”夏疏桐轻笑一会儿，才慢悠悠继续道，“所以，这就是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让你决定对云非雾动手的导丨火丨索，对不对？”
边欣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拼命摇头：“夏总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我没有！我和云云的确认识很久了，我一直很羡慕云云的天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
夏疏桐的眼神冷下去。
边欣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边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夏疏桐淡淡道，“开机那天的狗仔，也是你雇的吧？”
“我……”边欣愣了一下，随即狠狠摇头，“我没有！”
她怎么也没想到，夏疏桐竟然会怀疑到她头上！
边欣当时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是希望夏疏桐迟到一段时间，这样媒体的目光自然会落在她身上，甚至还可能报道云非雾耍大牌一类的负丨面丨消息……
可是明明开机那天，她和云非雾表面上还没有任何问题，夏疏桐怎么会想到她？
夏疏桐心里叹口气，她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边欣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的。
边欣虽然是在否认，却满脸都写着“就是我干的”。
“边小姐，你好歹是个演员，怎么就演得这么浮夸呢？太假了。”夏疏桐声音很淡，“好了，边欣，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儿，现在是下午三点，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我要你在天黑之前滚出贵城，没问题吧？”
她一步步走到边欣面前，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边欣，你放心，我没有证据，不会报警，但是……你既然做了，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说是吧？”
“我，我真的没有……夏总您相信我……”边欣的声音一下子带上哭腔，她抓住夏疏桐的手，恳求道。
夏疏桐甩开她的手，这回，手掌没有拍上她的肩膀，而是落在了她的脸颊边。
“啪啪”两声。
不重，却尤其清晰。
“边小姐。”夏疏桐笑，“还不快滚。”
边欣逃一样地溜出房间后，钱伶伶熟练地递上一张湿纸巾。
夏疏桐擦完手，翘着腿坐回刚才的位置，轻笑：“小钱，联系梧桐的公关部门。”
她说了，边欣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代价，绝不是被赶出剧组这么简单。
随即夏疏桐拿起手机，给戴肃发了段消息：【戴导，《追光》女二号换人，得麻烦您再试镜一次了。】
还好目前为止边欣的戏份还不是很多，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
夜晚。
边欣几乎是灰溜溜夹着尾巴从贵城回到海城公寓的。
“边边，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小助理看着明显忍着暴怒的边欣，低声道。
边欣憋屈了一路，现在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又看了眼小助理怯懦的模样，所有的怒火瞬间倾泻而出：“不需要，还不快滚！”
是，如果不是助理不会讨她开心，让她在剧组的时候心情不佳，她又怎么会在愤怒之下做出那种事！如果小助理能机灵一点，看出她的想法，安慰她劝说她，她又怎么会……？
边欣表情近乎扭曲，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迁怒别人的想法，有多不可理喻。
房门砰一声关上。
边欣走到沙发边，疯子一般用力用拳头砸了好几下，直到头发完全乱掉，她才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许久，边欣才打开手机，各种消息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不少同事发消息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边欣愤愤地耸了耸肩鼻子，打开微博，果然看见热搜上#边欣害云非雾住院#后面跟着的“爆”字。
点进去，是各家营销号发的通稿。
大致内容都差不多：小花旦边欣嫉妒云非雾演技好，愤恨之下对威亚做了手脚，害云非雾住院，没想到被剧组人员查出来，因此被赶出剧组。
其中一篇，营销号编辑还特别贱地加了一句：“小编以前还真情实感嗑过星云cp呢~没想到边欣竟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编以后都不敢乱嗑cp了呢~”
后面也有好几条cp粉的评论：【我真是眼瞎了才会以为边欣和云崽崽是一对，跨火盆去了，呕！】
气得边欣身体颤抖手脚发冷，差点将手机砸出去。
如果不是公司贪云非雾的知名度，她怎么可能去组什么cp，膈应死她还差不多。而且当初炒cp的时候，云非雾公司不也没有反对，怎么现在就把她一个人拉出来鞭尸？
边欣忍着气继续翻微博，果然，很快就翻到了自家公司的澄清。
“我司艺人边欣因病退组，且边欣与梧桐影业艺人云非雾无工作外任何联系，望各位不传谣不信谣。”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前几条画风都十分“正常”：
【感谢公司帮忙澄清！边边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呀！】
【啧，我家边边那么温柔，居然被污蔑成伤害他人的凶手，营销号有没有心啊？希望公司照顾好我家边边，不要让边边遭受二次伤害了。】
【剧组的澄清呢？垃圾剧组想靠我们边边炒热度？】
呵，也对，没有证据，梧桐影业能拿她怎么样？
然而再往下看，评论就完全不对味儿了，明显是公司压评压不下来了。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都0202年了澄清不会还不用公章文件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糊逼边欣呢？动了我们崽溜走就了事儿了？我们要她亲自声明！道歉！】
【之前还借着我家女神炒cp热度呢，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可真快，呕……】
“操！”
边欣终于忍不住，狠狠将手机往旁边一摔。
然而刚摔出去，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边欣又用力砸了下沙发，好一会儿才捡起手机，接通经纪人的电话：“喂？”
“边欣，你说你，我好不容易给你弄到拍电影的机会，你怎么就搞出这种事儿呢？”经纪人的语气也明显很急躁，“违约金直接从你的工资里面扣了啊。”
“违约金？什么违约金？”边欣的语速急促，“是剧组违约把我赶出去，该付违约金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经纪人：“得了吧，梧桐的法务部都把视频给发过来了，说如果我们不肯给钱，就把视频公布出去，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听到视频二字，边欣瞳孔倏地扩大，额头上也渗出几丝冷汗。
“视频？怎么可能……当时明明没人在场，没人看到我动了威亚才对……”
那边经纪人还在絮絮叨叨：“对啊，视频，你大半夜穿着睡衣去找人家戴导，酒店可是有监控的……等等，边欣，你说什么？！”
“我、我没有！”边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张姐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可她越是这样说，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经纪人那边声音一下暴躁起来：“边欣！云非雾的事情真是你做的？你脑子进水了吧！我说今晚营销号发什么疯……云非雾她现在是梧桐的人啊，是夏疏桐的艺人啊！你可能不知道，夏疏桐就是个疯子，你惹了她，还能在圈子里混下去？”
经纪人连着骂了好几句后，边欣终于有些慌了：“张姐，我不是故意，我最开始只是想给云非雾一个教训……我哪儿知道她会受伤，而且夏总还这么在意她。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张姐你相信我。”
“而且我们公司也、也不差啊，怎么就比不上梧桐了呢？张姐你们一定会帮我的是吧？”
经纪人嘲讽地叹口气：“你是不是攀高枝攀习惯了，就目中无人什么都看不见了？”
“边欣，你清醒一点，星耀早就不是以前的星耀了，为了你和梧桐对着干无异于引火烧身！梧桐捧云非雾是为什么啊，还不是人家演技好，作品多，小小年纪就拿到了影后？可是你呢？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你引以为傲的流量能撑的了几年？”
“还不是公司让我走流量路线！”边欣站起身，几乎是嘶吼道，“我一早就想转型！”
“你？转型？边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你一边放不下流量赚的钱，暗地里不知上了多少投资方的床，一边又想走演技路线，演大片。你说公司碍着你了，那我问你，《追光》的试镜机会是不是公司给你弄来的？可你做了什么？你说啊，啊？！”
“边欣，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以前的烂摊子公司给收拾了，这回，你就别想着拖公司下水！”
“嘀，嘀……”电话猝不及防地挂断了。
边欣站在原地不断喘气，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可怖又可怜。
很快，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经纪人发了条短信过来：
【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有空看看心理医生吃吃药，别想些歪门邪道的。】
边欣死死捏住手机，眼里几乎快冒出血来。
她一字一顿地在对话框里打下：【吃nm的药，老子没病】
对着短信界面无能狂怒许久，边欣最终还是没敢把这条消息发出去。毕竟现在公司只是要她休息一段时间，可如果惹了经纪人被雪藏，那才是真得不偿失……
边欣还没彻底从暴怒中恢复过来，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边欣看了眼备注，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妈？又来借钱？”
电话那边开的免提，声音嘈杂，边欣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父母同时响起的骂声：
“你什么语气？你一个女孩子家，挣钱交给家里不是应该的？”
“演了几部电视剧真以为自己是明星了？我呸，你生在我们边家，死也是我们边家的鬼，你打扮得再光鲜好看，都tm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富家小姐！”
紧接着是弟弟的声音：“爸、妈，你们和她说那么干啥呢，直接要钱呗。她要是不给，我们就去电视台告她，说她白眼狼没良心，不顾家人死活！”
边欣终于忍不住，啪一声挂断电话，将手机往地上猛地一摔。
手机屏幕立刻碎开，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边欣坐回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结果机顶盒首页正好是一张《飞天》的海报。
云非雾精巧无暇的脸，占了大半个屏幕。
边欣用力摁关电视，又摔开遥控器，双手抓狂似的捂在额头边。
云非雾云非雾云非雾云非雾又是她！
是因为她自己才被戴肃骂，被戴肃羞辱，自己才会被赶出剧组！
凭什么！凭什么云非雾能有那么好的命？明明当时她们是同时出道，云非雾就能一路顺风顺水，而她就要经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而且她记得，明明云非雾的家庭背景也和她一样，都是不受重视的女儿，都有个弟弟，可是为什么云非雾就能不受家庭所困？
对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边欣缓缓抬起头，嘴角忽然咧起一个弧度，疯子一般的眼神中带着笑。
……
和公关部协商完成后，已经接近半夜了。
夏疏桐回酒店房间时，看见云非雾房里的灯已经熄灭，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打扰她。
“夏总。”进房间前，钱伶伶忽然叫住她，“今晚要回城郊的房子里休息吗？”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试镜新的女二号，时间太紧了些。”夏疏桐思考道，“明天……不对，后天再搬过去吧。”
云非雾伤得不严重，后天应该差不多能下地了，在她还疼的这段时间，自己还是呆在剧组陪着她吧。
梧桐影业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有好几个来面试的女演员。
这一次，除了演技，夏疏桐对她们的人品也有一定考察。下午又来了一批人，直到晚上九点过，选角才再次定下来。
夏疏桐回房间时，又看了一眼云非雾的房间门，门缝中透着暖黄色的光。
云非雾似乎还没睡，但现在找她聊天的话，会不会太晚了些……
夏疏桐走到云非雾门前，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正在这时，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
云非雾站在门边，肩膀靠着墙壁，微微歪头：“小夏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