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一

相思虽然到了北京城,也被江怀越用马车接回了府中, 却还是不能立即嫁给他。

“一个月国丧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她听到这个消息后, 内心懊丧极了, 却又不能显露过分的失望。

江怀越端坐在床边,道:“是刚过一个月, 但我这个身份,现在就急着成亲,难免遭人非议……”

“你说什么?”相思睨着他, 简直难以置信听到的话语。

他瞟了瞟她,故作镇定道:“怎么了?我是说若是寻常臣子也就算了, 我跟着先帝那么多年,又是宫里头的, 如果才脱下丧服就成亲, 人家背后会指指点点,这样不好。”

“你江怀越什么时候竟然在意别人指指点点了?”相思气不打一处来, 拿锦绣枕头直砸他的背, “以前做的亏心事还少吗?朝堂民间对你不满的人多了去了, 你不是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自己独行向前无所挂碍的吗?怎么现在居然一本正经跟我说担心什么遭人非议?!”

骂一句打一下, 江怀越满脸不悦, 回过头几次三番想要夺下她手里的枕头, 终究还是因为久别重逢,忍了下来。

“你……你瞧瞧自己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对得住这一身绫罗美裙和精致妆扮吗?!”他顾自冷冷地整了整被她用枕头打歪了的曳撒, “我还不是为你考虑?非常时期,你就不能忍忍?那么着急火燎做什么?”

相思愣了愣,气哼哼扑到他背上,紧紧抱住他。“叫我忍什么?说话这样难听!”

“……你不是气愤不能马上嫁给我吗?”江怀越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反击似的问道。

“想得美!”相思隔着衣衫拧了他一把,“我问问你,当初送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是谁信誓旦旦说会去南京找我?嗯?结果呢,就写了封信让我自己来!还有,既然叫我千里迢迢坐船来了,那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住进你家里,又算什么事?”

“……那不是先帝……”他还没说罢,相思已经抢白道:“少拿先帝当借口!你就是没有心!”

江怀越气得不得了,终于转过身,一把将相思从身上拖下来,按在床上狠狠道:“我没有心?你到现在居然这样说?!”

他手劲大,相思被按得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却不气恼,反而踢着他笑出声来。

“干什么?”江怀越开始不想管她了,后来她越踢越起劲,他只好又去按她的腿。

一松手的功夫,相思又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臂,顺势一拉,软绵绵道:“大人来睡会儿。”

他脸上发热,端着身段不肯躺下:“大白天的我又不困!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撒娇的,你又想折腾什么?”

相思却不松手,抬起下颔道:“怎么,你怕我会对你动手动脚不成?”

“……你,真的是……”他还在整着衣襟,怎奈相思使劲拉住不放。无可奈何之下,江怀越只好将她往里侧一推,自己躺在了床外侧。

相思一翻身,又正对着他,幽幽看着却不说话。

江怀越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怎么了?许久没见,要好好看看?”

她哼了一声,叹了口气:“我是在看你似乎脸色不错。刚才不是还说为了葬礼的事情好几天又累又饿,差点晕过去吗?”

江怀越不悦道:“我骗你做什么?只是这两天稍微缓了一些。”

“真的是这样?”

“那你想问出什么答案?”

“我还想着,是不是京城里有人照顾着你,所以你都不急着来见我……哎?”相思那有意挑衅的话语还未说罢,只觉身子一重,已被他紧紧压住。

她涨红了脸想抵抗:“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江怀越盯着她,眼里起初还都是愠恼谴责,继而渐渐缓和。

“不是你叫我躺下的吗?”他侧过脸,轻轻伏在她身上,“分开那么久了,一见面还要消遣我?”

相思抿着唇笑,假意推了几下推不开,便也抱住了他的腰间。

“大人。”

“嗯?”

“你想我吗?”

“嗯。”

“想过几次?”

“……这怎么说得出?”

她小小地哼了一下,贴近他脸颊:“那我可是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着你呢。”

江怀越垂下眼睫,唇角浮起不经意的微笑。“以后,希望不需要这样了。”

他见相思有些疑惑,又轻声道:“一直留在我身边,这样,就不会成日相思了……”

“不怕我吵吵闹闹吗?”她含着笑问。

“不怕。”江怀越想了想,道,“最多你吵闹的时候,我去书房待着。”

“……那你还是别跟我住一起了!”

*

话虽如此说,在京城里相思也没别处去,还是只好住在了江怀越的府邸中。陪同她上京来的宿昕大为不满,几次抗议道:“我说江大人,你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了,怎么能就这样草率?这样对相思也不成体统!”

“又不是就这样过了,总要准备好一切才可以。”江怀越对他的过分好心有点却之不恭,“小公爷自己都没成婚,怎么这样着急我和相思的事?”

“你也知道我着急啊?那就别让我在京城等太久!”宿昕嚷嚷道,“我这来来回回地容易吗?要不是相思求我,我才不愿意!”

“是是是,小公爷多担待。”江怀越一改往日嚣张,对他恭谨起来。宿昕得意地倚坐在窗边,端起茶杯,“算你识时务,要不然,到时候相思从哪里进你家门?总不能自己住在这里,进个喜堂就完事了吧?”

江怀越终究还是入了宫,向荣贵妃禀告了此事。荣贵妃斜倚着听他诉说,末了才道:“你的意思,是真的要成婚了?”

“是。还请娘娘允许。”江怀越端端正正地叩首。

她哼了一声,哀叹道:“我要是不允许,你听吗?听说是前任尚书的女儿,在大婚前带来让我看看?”

江怀越略显局促地道:“还是等事情都办完之后,臣再带她进来拜见娘娘……现在,毕竟身份还没变。”

荣贵妃睨了一眼:“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是怕我见了她不满意挑毛病,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是不是?!”

“臣不敢这样想……”他连忙伏低身子,内心居然有点发虚。

“行吧,你愿意娶她,料想应该是万里挑一的女子,不然,怎么可能看得上?”荣贵妃一挥手,示意他站起来,“只不过,你需得记住,千万别为了身份,委屈了自己。”

江怀越怔了怔,过了片刻才明白了贵妃的意思。

他没有想到,看上去粗枝大叶的贵妃,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多谢娘娘。”江怀越挚诚躬身,“正因为是她,所以臣,是不会受委屈的。”

*

绿柳堆烟时节,镇宁侯带兵从辽东返回京城,刚进家门就收到了大红的喜帖。打开一看,大叫起来。

侯爷夫人吓了一跳:“怎么了?!”

“蕴之他,他真的要成亲了!”侯爷又是惊诧又是激动,搓着手来回转,“我想一想,要准备什么厚礼送去才合适……哎你也帮忙出出主意啊!”

“你说谁要成亲?”侯爷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镇宁侯白了她一眼:“江蕴之,江怀越!我没跟你说起过他有个红颜知己吗?!你这什么脑子?!”

侯爷夫人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说过,明明是第一次告诉我!他不是,不是那什么吗,怎么还要成亲?这不是笑话吗?”

“干什么,谁说內侍不能成亲?!人家新娘愿意,关你什么事?”侯爷愠恼起来,忽然又想起了往事,“我告诉你,那个新娘你也认识!就是当初被你在和畅楼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位相思姑娘!”

“什么相思,我哪里打过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侯爷夫人一脸茫然,早就忘记了此事。镇宁侯冷哼数声,挥动拳头道:“不管你是不是记得,往后可得小心点,要不然,连我都没法保你!”

*

纯和元年五月初六,日暮时分,绮霞漫天。

整个江府都忙碌不停,庭院里传来管家周到的安排布置声。姚康带着手下也凑起热闹,来来回回奔忙。

江怀越站在房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外界喧哗中,他静静注视着身上的大红衣衫,思绪竟是空渺的。

仿佛镜中的那个身穿喜服的,不是自己的身影。

可是他朝前走一步,镜中人亦同样朝前。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无数纷杂往事尽涌上心头。

房门外,有人在高声催促。他重新睁开双目,最后一次整顿衣衫,随后打开了屋门。

“啊,督公!”正想敲门的姚康乍见他这样的装束,猛地一愣,继而喜笑颜开地拜道,“门口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上马启程!”

“好。”江怀越说罢,衣袂扬起,步下台阶。

大门缓缓开启,门外轩昂的车马早已集结等待。与一般人家成亲不同,他的府邸门口虽然已停满前来赴宴的官员车马,却没有百姓敢围观。

只是在街巷对面,才有一些好奇的民众躲在门缝后或者楼上悄悄观望。

他扫视一眼,翻身骑上雪白的骏马。

欢腾的锣鼓声随即响彻长街。

“走吧。”他望着远天云霞,淡淡笑了笑,策马驱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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