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翌日, 剧组下榻的酒店里，明宸睁开眼睛。
天花板有水渍浸过的痕迹，陌生中带着些生活感。视线仍有些模糊, 他反复睁开又闭上，好一会儿才去摸手机。
六点三十分。
天已经亮了，昨晚没拉遮光窗帘, 白色蕾丝的纱帘在地板上印出一片纹理复杂的光斑，还挺好看的。明宸小心翼翼坐起来, 光着脚踩到地板上，生怕把某个睡一觉不容易的大影帝给惊醒。
但直到他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这位手指头的位置都没挪一下。
明宸面上带了点笑,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 盯着司延安看。
轮廓被昏暗的光线模糊, 看起来似乎温柔了那么一点点。他睫毛长而直，下眼睑内侧有一颗微不可查的小痣斑，嘴巴上方冒出些新长出的胡茬, 被温热而平稳的鼻息拂过。
即便睡着, 那种领地不容侵犯的气势仍旧没消失。
只是明宸感觉不到而已, 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床头柜上有杯水，明宸过去扫了一眼, 又小心打开抽屉, 没看见药。
他昨天甚至没带包来，换洗衣服都穿了他的。
明宸想了想, 又去翻他挂在衣架上的裤子口袋，空的。
男神之前也不会故意藏药，那就是没吃。
没吃还睡得这么熟。
他换好衣服, 整理了仪容，在房间门口站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忍心叫人起来。就这么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出了门，又更加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剧组一位女演员正路过，走到他背后停下脚步，脸上一副“天了噜你房间里藏了个什么娇”的表情。
“嗨。”明宸转身，瞧见她，立马笑得春光灿烂。
“嗨？”女演员下意识应了一句，然后尴尬地顿住，也不知道该不该问，还是当没看见。后者吧欲盖弥彰，前者吧又太过冒犯，她空有年龄没有咖位，得叫明宸老师，进剧组还没两天，关系也没混熟，到底怎么办嘛。
脑袋里正纠结，听见明宸说：“里面是我朋友，男的。”
这话简直是一根粗壮的救命稻草，女演员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表情夸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换身拉拉队服欢呼。
明宸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解释，笑了笑与她并排向楼梯口走。
“明宸老师，今天你不在剧组是吧？我听统筹说了。”
“嗯，录个节目，明天就回来。耽误你们了。”明宸说。
“不耽误不耽误……那下周还录吗？什么时候决赛啊？”女演员笑得眼角跑出细纹：“声之旅我每周都看的，你唱得特别好。”
明宸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这个女演员是组里女二，混了多年没出头，如今三十有一，但不说肯定看不出来。几天下来，明宸有时候会注意到她，空闲的时候也不玩手机，要么站导演背后看监视器，要么看剧本，非常努力的一个姐姐。
明宸在电影圈什么都不是，哪怕在偶像这一块都算不上顶流。虽然现在是剧组男一号，但众人顶多待他客气点，还远远到不了“众星捧月”的程度。
而这个姐姐，对他说话却是捧着的语气，好像他是多大腕儿是的，敏感的人半句就能听出来。
“英姐过奖了。”虽然她捧着，明宸可不敢接：“我只是比普通人多了点舞台经验而已。”
女演员不再说话，朝他笑笑，下楼时落后他半步。
真的拿他当前辈了。
林跳跳已经等在了大厅，明宸与女演员道别，接过跳跳手里的包子，一起出了酒店。
“哥，大佬人呢？”林跳跳坐进驾驶座，看着后视镜缓缓开出去。
“让他多睡会儿。”明宸说。
这句语气宠溺得像浸了一罐子的蜜，把林跳跳腻得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打过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说呢，就像…就像……
林跳跳忽然想起最近追的霸道总裁文，新婚夜的过去，第二天霸总下楼，对着自家八百个女仆冷酷说道——夫人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好！好！开！车！林跳跳！！林跳跳内心尖叫：再他妈想下去你要撞绿化带了！！！
一路充满潜在危机地来到电视台，好在有惊无险。明宸上楼时其它嘉宾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一个个地微笑打招呼。
第一期的嘉宾目前只剩下一半了，他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已经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把“看不起”放在明面儿上，也肯和他聊聊选曲，聊聊行业内的八卦了。
但偏见很难彻底消除，他们也许确实不是一路人，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可以淡化，却不会消失。会从每一个表情、动作、用词里透出来。
前几期，明宸偶尔还会觉得孤单，但现在，他已经释然了。
只是和他们没有缘分而已。
休息室里，那位姓马的前辈抱着把吉他，漫不经心地拨弦。明宸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一句熟悉的旋律，跟着哼出了下一句。
“哎，明宸很开心啊。”马前辈笑着说，虽然语气很正常，但手却停下了，迟迟没有往下弹。
最后他把琴靠到沙发另一边。
明宸不在意，人陆陆续续进来，那位前辈与众人谈笑风生，什么都聊，聊到一首歌，众人高兴了，他又把吉他拿起来抱到怀里。
一声扫弦，那味儿立刻有了，有人跟着琴声唱起来，逐渐演变成合唱，气氛其乐融融。
明宸翘了下嘴角，却没跟着一起，塞了一只耳机，而且堵住的是朝着大部分人的这一面。
坐他旁边的女歌手碰巧看到，嘴巴瞬间尴尬地磕了一下牙齿，后面就没怎么唱了。
昨天没来彩排，明宸想着一会儿要趁着正式录制之前去走一遍场。这次他歌选得简单，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这样中午还来得及在妆发弄好前吃饭。
不知道司延安看没看到他的便签，什么时候进场。
明宸想着，低头看了眼手机，狠狠心关掉了消息提示。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是这期补位的新人歌手。
挺漂亮一个女孩子，还很年轻，但作为唱作人已经小有名气。据说家里有关系，要给她往影视歌曲方向走，现在就已经很有点资源了。
这些八卦还是前几期节目大家后台聊过的，现在真人站在这儿问好，他们不约而同对“原创型歌手”表示了热烈而真诚的欢迎。
那女孩子的反应倒是很符合她作为“新人”的身份，一个个敬酒一样地握手握过去，弯腰能有九十度。
马前辈显然很喜欢她恭敬的态度，在她过来时，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还附赠一句烂大街的赏识用语：“我听过你的歌。”
对于唱作人来说，这句话再烂大街都是天籁，她恨不得住在这样的大街上，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一句谢谢老师重复了八百遍。
最后她走到明宸面前。
明宸没听过她的歌，虽然随口说一句也不是不可以，但没必要。
他做了个颇受西施姐和身边所有女性朋友欢迎的笑脸：“红色好适合你啊，你今天穿得超级美，真人比照片好看，我都没认出来。”
说完，见这位漂亮妹妹紧紧攥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表情也很莫名，嘴巴时而抿紧时而松开，像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似的。
怎么了？明宸茫然想，其实她不喜欢红色？
“明、明宸老师！”憋了半天，女歌手终于来了一句：“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的歌，给我签个名好不好啊。我来节目就为了听你唱歌……”
小本子递到面前，明宸条件反射地签完名字。
回过神来时，小姑娘已经坐到了离他最远的沙发上，满脸写着我圆满了超幸福。
休息室里的空气略有些沉闷，马前辈还有另外几人神色都不如之前那么开心，明宸看过去的时候，纷纷把视线移开。
这也太快乐了，明宸想。原来这条路上也可以遇到同行的人。
真的是没白来。
等待时间一晃而过，先彩排，再妆发，抽空塞了点零食，司延安给他发消息说已经进场了。
“我来回！”明宸说。
“哎呀你手上有油，你说我打字嘛！”林跳跳拿着他的手机不肯给。
明宸赶紧扔了袋子，和林跳跳抢成一团，终于是成功的亲手回复了消息。拿过来一看，就是个表情包，可怜的助理简直无言以对。
没等她抱怨，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林跳跳眼疾手快地接起来，连着喂了三声。
“谁？”明宸问。
“西施姐。”林跳跳嗯了两声就挂断了，“说是马上过来了，有事找你。”
过了没五分钟，西施姐就出现了，脸色不至于黑如锅底，但绝对不白。
“宝贝儿，说件事你别生气。”她用力掐眉心：“你养父找的律师联系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话里那意思聋子都听得出来……要求和解，否则可能会往外说你身世。”
“威胁我？”明宸问。
西施姐抬头看看他，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笑个屁啊！”
“哎……”明宸挡了两下，气定神闲地从茶几上把手机抽出来：“没什么的，别慌。”
“我怎么不慌啊，”西施姐都要愁死了：“虽然他们没法儿抹黑什么吧，但总归……”
“不抹黑就行了。”明宸笑起来，眼里一派平和：“我已经不怕被人知道了。我长大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