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过了很久。
月亮在地上映出了窗户的形状, 已经偏移了一个很大的角度。
司延安终于动了一下。
明宸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小朋友跟被欺负了似的，眼睛肿得不像话, 红红的，像被人打了。实话说，不仅不丑, 还很惹人怜爱。
他想起那天去练习室的时候。
小朋友忙得很，留在公司通宵, 怎么听怎么辛苦。他那天本来要睡的，看到那条微信就睡不着了，也没多犹豫, 就决定去看看。
明宸窝在一地的衣服里，睡得那叫一个香, 张着嘴, 能看见一点牙齿边缘。眼眶红红的，像个团在地洞里冬眠的松鼠，看着就很舒服。
现在也不错。
虽然姿势别扭了一点, 眼睛哭红了, 还是睡得很熟。
司延安把人抱起来, 放到沙发上，明宸自己动了动, 手脚蜷起来, 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司延安笑了一下。
他去洗了个手，把关节处的干涸血迹全搓掉。然后拆了瓶酒精, 直接倒上去。
等酒精不再往池子里滴，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心，从兜里把手机摸出来, 一看已经没电了。
拿去插上电，他从地上找到明宸的手机，拿起他的手，指纹解锁。
微信的消息框不停地往下跳，司延安瞄了一眼，都是属于那个叫“冷静的一家人”群的，是他那群队友。
消息多半是图片，他没点出来看，直接进了微博。
意料之中，明宸果然发微博了。
连发三条，全都很长，司延安仔细的，一行一行看了下去。
@明宸-KeepCalm：今晚谢谢大家，我很开心，场馆信号不好，有些事现在才知道。
我有些话要说，可能有点长，很抱歉打扰大家了。
司延安是位非常好的前辈，目前网上对他的种种诋毁，都是不真实的。我是他的粉丝，实际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自认比你们更了解一点。
首先说那个最荒谬的。关于猫，我恰巧知道，是前辈捡的野猫，养了十几年了，名字叫不可爱，我见过它，还给它买过猫碗。它只是一外出就叫得比较个性，宠物店对它的猜测完全是基于想象的发散，没有任何证据的。
@明宸-KeepCalm：然后关于郑佳期，我认识你，你在录《一起旅游吧》时就对我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在剧组庆功宴上，我们也是见过的，你来向司延安敬酒，在众人面前感谢他对你的帮助。
几次遇见，我从没见你们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系，前辈也说过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谈恋爱。作为一个智商情商都正常的人，我认为，你不应该让前辈拿出“你们没有关系”的证据，而是你，应该拿出“你们有关系”的证据。不然你的所有指控，都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
还有扬帆投资，你们的撤资背后的事情，我恰巧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是你们做错了事，不得不退让，前辈为了接手这个摊子，也没少花代价。
你们现在假装受害者，语焉不详地引导群众作出猜想，是不是太没有道德了？
@明宸-KeepCalm：我看了看微博，发现有很多人，认为公众人物都是很坏的，爆料就一定是真的。对你们来说只是看个热闹，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样的谩骂和诋毁本来是不该承受。这些所谓“爆料”没有一条是有证据的，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我和前辈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他也许还有别的维护自己权益的手段，我还不太清楚。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一说，不想再看到这样肆无忌惮的狂欢了。
我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希望你也是是。
评论：
——SYA给你钱了？
回复：没有。
——我靠，第一个往对面站队的，主动往泥坑跳？兄弟牛逼，第一次觉得你是条汉子
回复：说的实话。
——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你又知道了？
回复：我知道
——举手！我有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抱SYA大腿的？抱得舒服吗？现在代价是发微博，后悔不后悔啊[大笑][大笑]
回复：没有，我自己发的。
——猫叫什么名字呀，什么品种呀，公的母的呀，吃什么猫粮呀，有几颗牙呀，有几根毛呀
回复：叫不可爱，应该是土猫，黑背白爪子。猫粮不知道，袋子好像是金色的，后面两个不知道。
——宸妹求求你，别回那些没[马]的孤儿了好吗，我要哭了
回复：别哭，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有些人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是明宸虐猫了？明宸打人了？sya那儿还不够你们发挥是吧？我就想问问扬帆投资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了啥？说出来大家听听呢
回复：得经过剧组和前辈的同意，明天我问问。
——嘻嘻，你也被sya睡过了吗[可爱]
回复：没有
——宝贝儿……别被当枪使了啊……他自己还没说话呢怎么要你说啊……
回复：绝对不会，我了解他。他可能有他的计划，我只是太生气了。
——我第一次看到宸妹打这么多字，居然是为这事儿，心都凉了
回复：抱歉
——嘻嘻，你也被sya睡过了吗[可爱]
回复：没有
…………
司延安一直向下划，划到某个明宸停住了的节点。
应该是收起了手机。
在那之前，他认真的，一条一条的回复着这些或看热闹或侮辱的评论。除了脏话，几乎是每一条。
明宸是个不爱解释的人。
他虽然是组内的可爱担当，但微博其实很素净，远没有陆芒话多。他除了公司要求，很少自拍营业。看他评论里一些粉丝说的话，似乎也不空降粉丝群，不发晚安服务，很偶尔的才转一些同人图。
司延安记得他在寺里，被一个同类型的，忘了叫什么的艺人写小作文编排，心情不好，还是一句话没说。
明明憋了个够呛，也只是在吃饭时对他抱怨了两句。
这样的明宸，竟然写了这么长的解释，又一条一条的回评论。
直到现在，夜里三点了，评论数还在不停地飙升。有他很多粉丝求求他别这样，也有很多人觉得有意思，故意说一些奇怪的问题想让他回答。
钟表声滴答作响，是时间流逝的声音。
手机电量报警，司延安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慢慢的把脸埋进掌心里。
刚刚之前明宸哭的时候，还只是起了个念头。
现在倒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半晌，司延安抬起头，点了几下屏幕，切进明宸微博的账号管理。
先把密码改掉，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到明宸经纪人的电话。他把手机放回沙发上，明宸手边，而后换了自己的手机，存下号码。
明宸睡得很熟，他来回走动了半天，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人也没动动手指。
但司延安不敢把人抱回房，主要是担心他醒，也只能这么着了。
简单收拾了个小登机箱，司延安离开别墅，出了门。
他换了件冲锋衣，非常厚实保暖，即使被寒风兜头一吹，也只感觉清醒。
打车，买票，来到机场。深夜路上没人，他一路顺顺利利。
坐到贵宾室，喝着红枣茶，他拿着手机酝酿了一会儿。
不经意间抬起头时，见到一片朝阳。
机场靠停机坪一侧是落地玻璃，天顶也极高，视野辽阔。地平线被染上浅色，由蓝变紫，一点点晕开，隐去了星辰。
司延安一直很喜欢辽阔的东西。
可能是受那位消失已久的天文学教授父亲的影响，星空他喜欢，朝霞也喜欢，沙漠与烈日，一眼看过去不着边际的戈壁，深潜时的黑海，他全都很喜欢。
还有明宸昨天的舞台，他站在上面，渺小得像一颗星星，但歌声一起，又充满了整个体育场的空间，他也非常非常喜欢。
明宸很好，是他不配。
司延安对着朝阳发了会儿呆，直到金橙色铺满视野，有些刺眼了，才一行行在手机上敲起字来。
打开微博，发送。
“先生，还有二十分钟登机，您需要再喝点什么么？”
司延安把杯子向前推了推，示意她倒水。
又向她要来一根针，把手机的sim卡扒了出来，扔进了角落垃圾桶。
***
明宸上蹿下跳，疯狂找了三天，最后不得不承认，司延安真的跑了。
他眼泪汪汪的去司延安公司堵汤圆，汤圆被吓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地缩在办公室不敢出来。
“我真的联系不上他！”汤圆在门里喊：“绕了我吧大王！我跟你一样想杀人！求求你把我们保安放了把，人家大叔年纪一把工作不容易啊！”
明宸吸吸鼻子：“为什么啊！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还有你们这破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解决不了啊！？”
汤圆叫苦连天：“我哪知道啊，司延安才是祖宗，我这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明宸很不甘心地把挟持来的保安放了，失魂落魄的离开，又浑浑噩噩地在养心斋附近游荡一圈，钻进一间酒吧。
人生第一次，想喝点东西麻痹自己。
他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特意抓得遮住眼睛，要了杯威士忌加冰，奔着灌醉自己去了。
结果越喝越清醒，只得趴在桌上，忍不住咬着下唇哭了一会儿。
真的太难受了。
怎么会这么难受啊。
他那天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屋里空荡荡的，自己躺在沙发上，盖的司延安常穿那件风衣。
桌上贴了个胡萝卜便签，以往都写着早餐在哪儿什么的，这一次写的让他滚。
好吧，不是这么说的，但“觉得不合适会有人更疼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和滚字有什么区别！？
真就人不如猫呗，猫死了没心情玩了他也得滚是吧？说好的他比猫重要呢？当屁放了？
明宸哭了会儿，渐渐觉得疲惫。
脑袋里一片空荡荡的，很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该怎么办。
他其实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因为系统表示你男神距离太远，我定位不到。也就是说男神出国了，出的还比较远。
明宸想过，要不要往各国飞，让系统帮忙找人，但想想又算了。
找到了又怎么样？男神已经不要他了啊。
他的微博倒是被看到了，司延安转发了他，说你别说了之后我来处理。
而后又自己发了一条，挺简短的，就说让扬帆投资和侯文昌接法院传票，官司肯定打到底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威胁很有用，那些添油加醋的帖子一夜之间不再增长，网上的风波也渐渐平息。
他发的微博也没影响什么，代言，青春大使，还有已经接的和还没接的各项工作都好好的。
除了司延安不见了，别的一切都好好的。
明明不应该的，那可是男神啊……
手机响了，明宸手一抖，飞快地看屏幕。他才发现他可能已经有点醉了，屏幕上的数字很模糊，他不太对得上焦，看不清。但反正不是男神。
心下失望，他还是接了起来，含糊地喂了一声。
他迷迷糊糊应了了几句，都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而且乐队声音也够大的，他感觉自己在对着手机喊。
等他又灌了两杯酒，面前忽然坐下一个人。
“明宸？”这人问。
明宸下意识：“认错人了。”
对面：“…………”
这人穿了套深灰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还戴副眼镜。
他盯着明宸看了会儿，缓缓掏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
桌上响起了欢快明朗的旋律。
“明宸。”这人点点头，挂掉电话：“我是司延安的朋友，我叫傅永川，有点事找你。你还醒着吗？”
明宸眼睛睁大了，挺直腰杆，脸喝得通红一片，还是努力点头：“我我我是。”
“……”傅永川面无表情：“嗯，是这样，司延安给你撕来个电影，资料在这儿，你拿回去给经纪人看看。”
说着，一份文件夹推到明宸面前。
明宸惊呆了，感觉酒意全褪了下去。
“你经纪人也许听说过，是部纪实电影，讲歌手闻莱的。”傅永川啧了声：“我是觉得这个好，比徐黄山那个动作片好，但司延安魔怔了，非要争那个，还跟扬帆撕起来………简直有病。”
傅永川说着，面露愉快：“结果不还是得老老实实拿闻莱这个？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