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横杆调到了一米七。
李隋唐先上。
明宸抹了把额头，盯着这位一米九的高人从起跳到越过横杆，将将擦线。
应该是没什么余力了。
李隋唐从垫子上下来，远远看了他一眼。
明宸没受过专业训练，掷标枪起码还试过自己能投多远，但跳高他心里完全没数。其实一米七是什么标准他也不知道，只能从周围人那种激动到夸张的反应里，明白是个不错的成绩。
但他觉得还可以跳得更高。
没理由，他就是知道。
远处看台上的人海渐渐模糊，他盯着那道横杆，调整自己的呼吸，又一次起跳，越过了横杆。
这一次比刚刚发挥得还要好，周围的假选手们一个个又是拍腿又是尖叫，好像忘了脸上还有精致妆容。周围的摄像也比刚刚密集了。
明宸也没在意这些，单脚点地，磕了磕脚尖：“加到一米七二？”
李隋唐一脸冷漠地走过来，胸膛起伏着点了头。
明宸自己净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四，现在的横杆已经比他眼睛位置更高了，看过去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得微微仰头。
李隋唐这一次果然不行了，前两次都碰掉了杆。他连着跳了好几次，这种需要爆发力的运动通常会消耗巨大的力量，他在第三次之前示意要休息一下。
柳茶忙带着茶杯跑到他旁边。
但李隋唐好像并不怎么想搭理他，浓眉皱起来，最后犹豫着还是喝了他给的水。
明宸嘴角微勾，从月秀手里拿了瓶水灌了两口。
太阳很大，水都晒热了，顺着嘴角钻进衣领里，有点微微凉。
李隋唐喝完水又跳了一次，好运地过了，明宸没等周围人的口哨吹完，迅速沿着相同的轨迹也跳了过去。
“一米七五。”明宸对裁判示意，而后头歪了歪，冲着李隋唐说：“你要弃权吗？”
“宸妹啊啊啊啊——”月秀已经要疯了，跟身后沸腾的观众席融为一体。
明宸冷不丁听到她们在喊，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她不知打哪儿要来了一把小黄旗，带着好几个熟悉的女团偶像为他打call。
明宸朝她们眨了眨眼，带着又一阵尖叫回过头看李隋唐：“弃权吗？”
李隋唐掀起衣摆擦了把汗：“不。”
最后这一把，李隋唐意料之中没跳过去。
明宸来到起跑点，在心里比划了一下，确定这次的杆子真的比他人高了。
幸好今天的运动鞋里有一点五厘米的增高鞋垫。
他侧头瞟了一眼场外的人群，刚刚柳茶在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没劲。
收回余光的那一瞬，视线扫过一个白影。明宸愣了愣，又看过去，司延安正站在刚柳茶站的位置的旁边一点，正好享受到一小块树影。
明明大家都穿着傻乎乎的黄色T恤，他偏要在外面套件防晒服。外套白得轻飘飘，褶皱堆叠在小臂到肘弯。
他双手插在灰色运动裤口袋里，虽然看不见，但明宸知道，却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明宸忽然感觉后腰纹身一热，接着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用力蹬地，像被人推了一把，成为一阵风，一团火，腾跃而起。
后背砸在垫子上，耳边响起月秀她们高声欢呼，明宸知道自己是跳过去了。
他下意识往司延安那边看，却没再看见人。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办法。正要起身，月秀拉着一群穿黄衣服的小姑娘来，给他扑倒在垫子上。
“还要加吗？”裁判凑过来大喊。
“不要了！”明宸挣扎着从姐姐妹妹们沉重的身体里探出个头：“我是第一了吧？”
“你是第一！”裁判笑着给他记下名次。
一会儿女团也要跳高，月秀她们有分寸，兴奋完了很快散了。
明宸呼哧呼哧爬起来，找个角落理头发，感觉差不多了，刚放下手，看到李隋唐朝他走过来。
“李老师。”他问了声好。
跑道上已经有人在慢跑热身了，像是场真正的运动会一样。
李隋唐侧身回望，点点头：“你让他们认真了。”
明宸这会儿还有点亢奋，露出虎牙爽快的认了：“李老师也很认真。不过本来就该好好比赛。”
李隋唐愣了愣，一直有些冷淡的表情终于破了冰。
他淡淡一笑：“是该好好比赛。”
男神说的，好好比赛，大家都得好好比！明宸休息了一会儿，又一路连蹦带跳的去了掷铅球那儿报道。
这一次周围一帮大小伙子全盯着他看。
明宸写完自己的名字，朝观众席招完手，回头严肃地朝他们点头：“好好比赛！”
大家：“……”
***
“司延安！”摄像机后突然冒出颗反光的脑袋。
“……”司延安手一抖，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机器凑到他旁边的摄影师，一句脏话信手拈来：“秃子。”
徐黄山摸了摸光滑的脑门，不负责任地把摄像机一关就凑过去，半点不恼：“看你站这儿好半天了，看谁呢？”
“你怎么混进来的。”司延安不耐烦。
“说什么混不混的，我这么正经一摄影师，当然是正经被爱橙招进来的。话说你认识刚那个特别能蹦的小孩儿吗？”徐黄山笑得脑门锃亮。
“不认识。”司延安说。
“啧啧，不诚实。”徐黄山摇头。
司延安挺烦的，徐黄山是个导演，跟他很熟，关系处得还可以。
而且他坚持拍了十年动作片。
有句话说得好，不管干什么事，坚持的时间久了总会变得牛逼起来，徐黄山在动作电影界已经有那么点老大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的意思了。
而最近两年他一直在筹备新电影，也不知道筹备的怎么样，反正司延安只知道他酒局是没少参加，走哪儿都有他。
今天估计是来找好苗子的。
“不准对明宸出手。”他沉着脸。
“为什么啊？”徐黄山惊奇：“我给我的电影选角，你拦什么拦？拦得住吗？”
司延安焦躁心想，拦得住。
我说什么他都听，你懂个屁。
远处明宸拿到铅球，在手里掂了掂，没多做准备，就掷出了一条悠扬的抛物线。正对着的看台上，人已经全站起来了，黄旗子晃成一片，隔了老远都能听见声浪。
徐黄山咋舌：“哎哟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我爱了。”
司延安没说话，铅球那边乱了起来，他忍着想过去看看的欲望，等了一会儿。
明宸站定，又扔了一次。
“刚估计犯规了。”徐黄山道：“小孩儿不熟练啊……哎哟，劲儿真大。”
“反正别找他。”司延安等他掷完铅球，认真警告徐黄山。
“为什么？”徐黄山也认真看着他。
“我不想看到侯文昌。”他说：“我也不许明宸看到他。”
徐黄山一时语塞。
司延安阴沉着脸：“侯文昌玩儿的那套你也不是不知道，恶心下作的狗东西，你觉得无所谓是你的事，我不许明宸沾上那些。”
徐黄山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等明宸扔完铅球下场，他都没能说出话来。
被司延安下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缓了会儿，嘿嘿笑起来：“唉，你都说了不动他，我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大不了我多看顾着点儿，不让侯文昌动他不就行了。”
司延安没答话。
他又说：“小侯跟你好歹是亲戚，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你说了罩着这个小孩儿，他难道还能不管不顾地把小孩儿上了吗——”
“男神！”明宸一嗓子喊得兴奋，冲着这边跑过来。
司延安一惊，下意识一脚把徐黄山踹飞了。
“？”明宸喘着气站住，茫然地看着几米外地上趴着的人。
“别看，是个秃子，丑。”司延安说。
“……”明宸：“他没事儿吗？为什么倒了？中暑了？”
“不是，”司延安镇定地说：“因为秃了，丑得无地自容。”
“……噢。”明宸应了声，才想起来，傻笑着说：“我铅球也扔了第一！”
“很棒。”司延安揽他肩膀，把人往跑道边带，远离有毒的徐黄山。
小孩儿背后都是汗，已经有粘了一片布在身上，热气腾腾的。
因为贴得近，还能感受到激烈的心跳。
他有些心不在焉，带着明宸在跑道边看了一会儿别人的比赛，回过神时才惊觉明宸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明明刚还很兴奋，不过十几分钟，已经全然冷静，也没再笑得傻乎乎的了。
司延安忽然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
他明白，是自己让他不高兴了。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自己不高兴，他也不敢高兴。
真扫兴啊。
广播响起来。
“三千米，我的。”司延安拍拍明宸肩膀。
“嗯！加油！”明宸朝他笑，抿着嘴，司延安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勉强。
他没再说什么，拍拍明宸后脑勺，去了登记处。
在起跑线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周围嘈杂声音渐渐平息。已经是中午之前的最后一个项目，红黄蓝三色T恤全都混杂在一起。
司延安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一个心血来潮随便参加一下的活动上认真。
差不多第三圈的时候，他已经领先了第二名好几十米，目光瞥到明宸，见他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嘴巴微张。
司延安路过他的时候笑了笑，而后一个加速，炫耀似的冲向终点。
“啊啊啊——”明宸跟着他一起向终点狂奔，月秀他们也一起冲，黄色的小旗子到处乱飞，一个个瞎叫唤。
黄色的潮水把冲过了终点线的司延安围了起来，大家不分敌我地抱在一起。
司延安被挤得要吐了，气儿还没缓过来，就感觉有个小人儿跳起来猴在他身上。他连脸还没看清，就被亲了一口。
亲在脸颊上。
靠。
司延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