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位扫地僧就这么定住了，一动不动。
司延安就看他满脸迷茫，而后渐渐转为震惊。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十秒。
扫地僧终于动了动，扫帚的枝杈末端在地上划出一个微小的幅度，摩擦间发出“嚓”的一声，几乎被淹没在满山沸腾的鸟叫里。
但司延安正警惕着，这一声听着就格外的响，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扫地僧没过来。
明宸好像用力咽了下口水，然后扔掉扫帚，盯了他两眼，转身飘然而去。
“？”司延安正犹豫要怎么打招呼，突然见这么一出，反而更迷茫了。
“延安？”某空方丈叫他。
“老师，”司延安回过神，看向方丈：“刚刚那是？”
“师弟新收的小弟子，”方丈转身，把他往正殿带：“听说在武学一途很有天赋……”
司延安震惊：“他要出家！？”
方丈：“……经人介绍过来学习几天。”说着斜着瞥了司延安一眼。
司延安恍惚地跟着老师走进后山禅室，有句话盘桓在脑海。
扫地僧还要继续深造吗？？？
明宸梦游般跑回后院，钻进厨房，惊恐地搭上某刚认识两天师兄的肩膀。
“师兄……我把扫帚弄丢了！”
那师兄也很惊恐：“扫帚丢了就丢了呗，你干嘛吓成这样，你看着像魂丢了。”
“我魂也丢了……”明宸欲哭无泪：“师兄我来煮粥，你去前院帮我扫地呗……”
说着一把抢过师兄手里的大勺。
那师兄本来想问怎么回事，见这位新来的小师弟确实被吓得不轻，脸上涨红还一头汗，就把疑问先搁下了。
“行，”他拍拍明宸的头：“看着点锅，隔几秒搅一下。”
明宸等厨房没人了，才缓缓抱着头蹲下，心里大喊：[爸爸！]
系统：[明宸先生，早上好。]
[怎么回事啊，第三段任务不是要做十五天吗？]
[是的，明宸先生。]
没等明宸问出更多蠢问题，系统礼貌解释：[武神再世系统只有定位功能，无法干涉各位自然人的行为思想。祝你健康，武运昌隆。]
明宸默了默，所以这就是真·偶遇了。
但我不配！
明宸挠了会儿灶，站起来搅已经煮的粘稠的白米粥，想起自己曾经与司延安的三次惨烈偶遇。
……算了不提了。还是老老实实习武吧。
毕竟他是个连握手都能失败的废物。
明宸乱七八糟一通想，师兄踏过门槛回来了。
“扫帚给你拿回来了，感觉好点了吗？”
“嗯！”明宸转头笑：“那我去食堂了。”
来这儿两天，那位某悟和尚并没有给他传授什么少林绝学，而是让他体会晨钟暮鼓的生活。普通僧人每天要干的杂事，扫地、种菜、练基本功、读经，他也跟着干。
不累人，很规律，但也很无聊。
无聊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清净。
不过明宸才清净了两天，就清净不起来了。
食堂里坐着男神。
明宸端着餐盘的手都在发抖，哆嗦了好一会儿都没报出一句红烧豆腐。倒是后面打饭的大和尚看他紧张，每样菜都打了一点，让他拿好。
明宸同手同脚地转身，挑了个可以看见男神背影的最远位置坐下了。
啊，真香的一顿饭，好美的一个人。
明宸这一天都过得挺梦幻的，晚上西施姐微信问他怎么样，他忍不住说了句：素菜真好吃。
西施回了他三个问号。
明明前两天睡得挺香的，男神一来他就觉得热，热的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下半夜又跟两只蚊子没完没了爱恨情仇，感觉没眯一会儿闹钟就响了。
又是个好天气。
明宸所在的厢房位置极好，躺在床上就能看见一片没有遮挡的灿烂朝霞。
他晚上开着窗睡的觉，这会儿蹿进一阵凉风，昨天那点躁动很快被抚平了。
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他慢吞吞起床洗漱。
镜子里是张有些疲惫的脸，眼下发红。他天生这样，睡得不好眼睛就会红一圈，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西施姐夸他得天独厚，他倒不觉得。
没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黑眼圈可以放着不管，别人顶多觉得他熬夜了。
但眼圈发红就得第一时间处理，不然别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对于他这样的懒人，这就挺麻烦的。
用热毛巾捂了一会儿眼睛，消了消红痕，明宸从镜子里仔细观察自己，确认没什么毛病了，才走出卫生间。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怎么可爱，但粉丝说可爱他也很高兴。
钟声敲响，荡着整座枫山，古韵悠扬。
明宸正好踏进厨房，师兄正蒸包子，灶台上方一片蒸腾的白雾。
“小宸正好。”师兄喊他：“中午要做白菜卤，刚有道来说白菜不够了，你去菜地摘几颗回来。”
明宸看到师兄头顶不知在哪儿蹭了道黑灰，忍了半天笑：“噢。”
“知道在哪儿吧？”师兄回头。
“嗯嗯，师父带我去看过。”明宸说着，转身往菜地跑。
那道钟声算禅心寺的起床铃，大和尚小和尚们很多都还没出来，路上空荡荡的。
明宸跟系统沟通现在能不能计入今日跑步里程。
[爸爸，你看，我跑到平均速度了，这么主动的行为，难道不应该被鼓励吗。]
[明宸先生，有氧运动只有在连续的时间里才被看作是有效的。]
[你这样会打消我的运动积极性……]
明宸刚踏进菜地范围，眼神一飘，突然开口：“妈呀！”
然后提速两倍，九十度转向，呲溜一声如一道残影般冲出五十米，躲到一间屋子后面。
系统：[……]
司延安正站在菜地边，应该没注意到他，双手插兜望着敲钟的方向。
他上身只穿了件背心，挺贴身，能看见一把窄腰。裤子倒是长的，很宽松的浅灰色运动裤，即便勒不出腿型，也能从比例里感受到力量。
明宸心里暗叹了一声，不愧是男神，穿背心也不会被举报。
司延安头发有点长了，在脑袋后面勉强绑了个小揪揪。
明宸该上学的时候没怎么上，视力好得很，还能从侧后方看见他下巴上没刮的一点胡茬。
就这么默默对峙了两分钟，男神终于动了，长腿一迈蹲下来，研究起脚下的白菜。
在看什么呢？
明宸眯起眼睛，盯得更加仔细，忽然听那个方向传来另一道人声。
“青、白。看出来了吗？”方丈缓缓走出来，站到他身后：“别小看白菜，汉字是从图形发展演化而来，字形，字义，很多东西，你得观察，体会。”
司延安一手搭在膝盖上，默了一会儿：“怎么摘来着？”
方丈突然笑了。
“你啊……”方丈叹道：“一转，一拧。”
司延安伸手抓住那颗据说长得十分“清白”的白菜，转了大半圈，再踩住旁边的烂叶，用力一拔。
一颗新鲜水嫩还带着晨露的白菜就到了手上。
“清白死了。”司延安站起来，掂了掂那颗白菜：“老师你吃吗。”
“阿弥陀佛。”方丈口诵佛号：“你实在无聊，多摘几颗放着。一会儿会有小弟子们来拿。”
“行。”司延安似乎对摘白菜产生了兴趣，祸祸了半块田才收手。
他把白菜都堆到墙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视线往明宸的方向飘了飘，而后跟方丈进屋去了。
明宸缩回脑袋，心跳得厉害。
清白死了，我也死了！
刚男神是不是看到我了！？
明宸大清早刚刚平复下去的躁动很快死灰复燃，一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跳梅花桩的时候还失足掉下去了，擦破了胳膊肘一块皮。
某悟和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让他去旁边歇着反省。
明宸挺沮丧地在微信群里发了张胳膊肘受伤的照片。
你平哥：？
陆芒：这伤得快点看医生，不然都要愈合了
周晚兑：卧槽！！！这么大一块皮！！老幺赶紧的发微博，让你粉丝帮你上免费热搜！！！
明宸无言叹了口气，晚上西施姐终于看到了，给他来了个夺命连环电话。
“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挺好的吗？药涂了吗？你说从梅花桩上掉下来的？这也太危险了万一摔到骨头怎么办啊你是不是几天没吃肉了不行就回来——”
明宸蒙着被子：“不回去。”
西施姐：“嗯？”
明宸坚定地说：“习武使我快乐。”
西施姐：“……”
主要还是想再看看男神。
第二天和晨钟一起响起的是微信提示音，明宸在被子里翻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西施姐发的。
施雯：昨天给你寄了点东西，人说不让上山，都放下面某快递点了。你看看抽空叫人去拿一下，不止一个箱子。
明宸回了个带波浪号的好，撑着床爬起来拿热毛巾敷眼睛。
吃早饭的时候他问坐他旁边的一个胖和尚。
“师兄，能问你个事儿吗？”
那和尚挺意外的，瞧他眼生，但觉得明宸笑得很讨喜，跟着笑道：“说呗？”
“我朋友给我寄了点东西，说在山下快递点，具体是在哪儿啊？”明宸坐得很乖。
“快递啊！”对面一个戴眼镜的和尚插嘴：“不用你下去拿，这个是明心堂弟子负责运上来的，每天一趟，这会儿应该已经去了。”
胖胖也说：“早课结束，你去大殿北面的银杏下面翻翻。”
禅心寺在周边名气很大，而后山是游客止步的，接待的人千奇百怪。
弟子们见多识广，很少会去巴着哪个名人要签名，而名人们一般也不会和他们套近乎。
因此明宸在他们眼里还挺特别的。
明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大家平时快递多吗？我那个可能比较大，朋友说有两个大箱子，不好拿。”
胖胖和眼镜对视一眼，偏头说：“那是不太好拿……要么你自己下去看看？就在半山，别走缆车那条路了，走松林，有指示牌的。”
明宸道了谢，担心人家走得快，叼着包子就往山下去。
枫山很大，各处指示牌也多。
明宸盯着其中一个辨认了好半天，才觉得找对了，这字儿真的有点难认……
这时已经耽误了一刻钟，他不由小跑起来，都没心情跟系统开玩笑了。
他虽然惯爱说好听的，跟队友撒撒娇，但其实挺怕麻烦别人，尤其是陌生人。
这会让他非常不好意思，压力很大。
他很会说谢谢，因此总觉得谢谢的力量太小了，任何口头上的东西都让他觉得不够分量。
松林遮天蔽日，小路很难走，明宸出了一头汗。好不容易走出来，视野陡然开阔。
然后他脚步一顿，嗖地又躲回了林子里。
妈呀，男神！
司延安今天穿了件T恤，还是运动裤运动鞋，站在围栏边。
围栏外边是个小断层，有七八米高，底下有片小湖。
刚来的时候某悟和尚带着他满寺转了一遍，指着那湖说叫“守心湖”，明宸回去查了才知道是守而不是手。
今早有风，司延安站得很随意，头发像昨天一样很勉强地揪起来，露出线条漂亮的后脖颈。
明宸光看一个背影就觉得手心发麻了。
男神似乎在发呆，一手垂着，一手插在兜里。明宸自问做不到，他没事干的时候手机是不能离手的。
但看着司延安，就觉得……很安静，好像可以在这儿蹲到天荒地老。
忽然一声异响把他惊醒了，明宸顿时又着急起来，男神堵在路口，他不敢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吱呀——”又一声异响。
明宸挪了挪身位，看见一个穿僧袍的和尚，一手推着个二轮小车，一手盯着手机聚精会神的看。
路是石板铺的，台阶和台阶之间的界限虽然不太分明，但也是有的，那人推车一冲一截，司延安似乎没听到声音，就站在那儿。
明宸有点蹲不住了，刚想出声提醒，就见那和尚猛地一使力，把司延安撞了个趔趄。
“哎！”手机和尚一慌，推车往侧面翻倒，两个最大的箱子越过围栏掉下去，明宸都能听到那声沉重的闷响。
“杵这儿干嘛！？”手机和尚挺恼火的，把推车一扔，原地就骂出来：“一个破湖有什么好看的，想跳下去啊！？”
明宸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头。
“……”司延安按按腰侧，沉着脸转了个身，看着手机和尚没说话。
“看什么？”手机和尚对上司延安的眼神，明显的顿了顿。
明宸挺懊恼的。
听食堂的胖胖和眼镜的说法，平时他们拿快递的人都是拿筐背的，因为每天都拿，东西不多。
今天这人应该是为了他的大箱子，才特地借了二轮车，辛苦推上来……也许因此心情不好？
不管怎么样，这场事故多少有他的原因。
但明宸不敢出去，只咬着下唇，抠着树皮。
“去捡。”司延安看了他一分钟，终于沉着脸开了口。
手机和尚本来已经有点虚了，闻言额角抽了抽。
“日了，你他妈谁啊让我捡，爱谁捡谁捡。你好好的大明星，想不开非要杵这儿，我推车这么大声你听不见，还让我捡？”
司延安眯了眯眼，把两个字微微拉长：“去捡。”
明宸都有点想哭了，真想自己跳进湖里去捡，指甲在树上又抠了一道。
两人又对峙了一会儿，明宸眼睁睁看着司延安把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来。
而后从指尖到手腕，露在外面的肌肉渐渐绷紧，是个蓄力的姿态。
明宸把他逐渐黑云压城的表情看得很清楚，相信对面也感受到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吵架双方的气势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很多时候不是谁调门高谁就能吵赢，司延安从头到尾就说了两个字，但那种濒临爆发的压力，已经让对面出了汗。
“你，”司延安声音很沉：“推车不看路，光盯着手机。撞了人不道歉，丢了快递也不着急。里面没你的快递吧。”
手机和尚沉默。
“所以你不着急？”司延安又说。
明宸快不敢呼吸了，眼睛一眨不眨，三秒后，司延安猛地吼了一声：“滚去捡！”
明宸一缩脖子。
那和尚比他夸张多了，跟触电似的抖了抖，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明宸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全红了，简直艳若朝霞。
下一刻，司延安朝树林里看过来。
明宸汗毛齐齐起立，转头开了爆发狂奔，一眨眼就蹿没影了。
司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