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梦爱

曾经在陈敬钰病房里徘徊着不肯离开的女鬼看着她欣慰地一笑:“好孩子, 你没事就好了, 妈妈可以去投胎了。”

石秋楠:“妈……你、是你……找人来救我的?”

“是啊,妈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女鬼摸了摸她的脸, 虽然两人不能真正地接触, 但石秋楠就像真的能感觉母亲那熟悉的体温一样, 泪水一下子滑落。

女鬼的身体逐渐透明,“不管别人怎么样, 我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单纯、善良,好好地生活。坏人会有坏人的下场, 但你要当个好人,因为妈妈爱你,活着的爸爸,爷爷奶奶他们也爱你。”

石秋楠伸手试图抓住她,母亲的影子却在一瞬间消散,她愣了一会,忽然蹲下来嚎啕大哭, 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从她衣兜里滑落, 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那些液体很快又在夏日的阳光下蒸干,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一瓶清水。

洛映白在不远处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石秋楠,悄悄叹了口气,打个响指, 后退两步离开了, 在他的身后, 沙冰顶着一包纸巾蹦到石秋楠的面前,尖声尖气地说:“擦擦眼泪!打我你还哭!”

石秋楠心心念念地想复仇,其实洛映白知道,陈敬钰过的并不好,在她腿骨骨折的时候女鬼找来,自身携带的阴气和怨气让陈敬钰的伤口受到了阴气侵蚀,现在那条腿从伤处不断向外扩散着腐烂,已经截肢。

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变成了残疾,洛映白对此表示惋惜,但是因偿业报,他不会因为惋惜而出手。

洛映白心里想着事,拐过一条街,忽然听见有人试探着说:“洛映白?”

他转身,发现是个陌生的青年,小伙子长得阳光帅气,浓眉大眼,但他并不认识。

见到洛映白回头,青年惊喜道:“原來真的是你,你好你好,我叫程因,是你们宿舍罗元凡的男朋友。久仰大名了。”

洛映白打量了他一下,他听方维几个人提过,罗元凡的男朋友好像是个酒吧驻场的歌手,后来参加过选秀节目,但成绩不算太好,目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十八线小歌星。

他浅浅一笑,握上程因的手:“原来如此,你好。”

程因道:“说来真巧,我在很久之前就关注你的微博了,但是不知道你是谁,后来看了直播才发现你居然和元帆一个宿舍。哈哈,我还跟他说,想让他帮我冲你要签名呢!”

洛映白:“哦……你们吵架了吗?”

程因一愣:“他跟你说了?”

洛映白心道不用说,你要是真的跟罗元凡提了这样的要求,现在活着站在这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他高深莫测的一笑,程因顿时不敢问了。

他端详着洛映白那张脸,越看越觉得满意,直到洛映白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道歉道:“不好意思,我看到偶像实在有些情不自禁。”

他说话的时候面颊微红,显得很老实,把自己的手机双手递到洛映白面前:“对了,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留个您的电话,以后等我能上台演出了,还能给您送几张票。”

洛映白去接他的手机,两人将触未触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将程因的手机拿走了。

洛映白侧头一看,惊讶道:“羡宁?”

夏羡宁“嗯”一声,头也不抬地在电话本里输入一串数字,把手机扔回给程因,“我是警察,这是我单位的电话,你要联系他,可以打这个找我,我来转告。”

他一顿,又道:“你碰见意外了,也可以打。”

程因:“……”

洛映白假装无事发生过,撇过头,用手背使劲压了下嘴角。

夏羡宁那张很有代表性的冷脸,程因一看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这两人好像关系确实不错,当下更加坚定了跟洛映白拉上关系的念头。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他好脾气地笑笑,收回自己的手机离开了。

他一走,另外两个人显然都放松下来,周围的气氛仿佛都变得不一样,洛映白道:“你怎么来了?”

夏羡宁的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胸口灼烧着一股热流无处宣泄,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有点微微的沙哑——这还是他明白心意之后第一次见洛映白。

他道:“今天局里没事,想找你练格斗去。事情都办完了吗?”

洛映白道:“好呀,我也舒展舒展筋骨——对了,那些人贩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夏羡宁没好好听洛映白说话,这一见面,他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种种小黄文突然又冒了出来,搅的人心烦意乱,其中那句“羡宁怎么办,我怀了你的孩子”尤其洗脑,他脱口道:“当然要生。”

洛映白:“???生啥?”

夏羡宁:“……”

他说:“咳,没、没什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那个,人贩子,人贩子都、都被后来派出去的警力带回来了,除此之外,村子里面还死了大约七八十人。”

洛映白眼神一闪,明知故问道:“怎么会死了呢?”

夏羡宁轻描淡写:“恶债累累,当然要还。已经将死亡原因上报为瘟疫了。”

他将一面镜子递给洛映白,洛映白低头一看,只见镜面上所显示出来的正是地府恶鬼相。

那些残害拐卖人口的村民们因为怨灵的复仇而死,死后直接去往三殿宋帝王管辖下的黑绳大地狱,入此狱者,将永无止境地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直到身上罪恶的血肉被完全剔除出去为止。

镜面上的场景显示出的正是那十分残酷的一幕幕,七八十个村民被黑色的铁索穿过肋骨倒吊,旁边有无数饿鬼噬体,挖眼、铲皮、刮脸、刖足、拔去手脚上的指甲,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缤纷如雨,身上的伤口出现之后转眼恢复,又要继续受到无止境的折磨。

夏羡宁不愿让他过多接触这些,给洛映白看了一眼,就很快将镜子拿了回来,洛映白反倒松了口气。

夏羡宁当时打破了血煞结界,虽然是好意,但手段极端,不好定论,洛映白很担心他会因此受到反噬。现在村民们的下场就说明判定夏羡宁当时的所作所为没有错误,也不用承担相应的后果了。

他把镜子还了,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洛映白突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屈指在夏羡宁额头上一敲,笑道:“干什么欺负人。”

夏羡宁并没躲,任他敲了一下,却轻哼一声,反问道:“到底是我欺负人,还是你打算欺负人?”

他的声音冷冷,却反倒无端透出几分浅淡的笑谑之意,洛映白哈哈一笑:“这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没错,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想逗他玩玩,为什么还要插手?”

夏羡宁很直接:“我不喜欢他靠你太近。”

他要是一直损人斗嘴也就算了,这样时不时打个直球的方式真是要命,洛映白语塞,顿了顿才回过神来,立刻就地进入戏精状态,欲语还休地道:“干什么?你这话说的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羡宁你不会是喜欢师兄吧?喜欢我你就直说,反正我也……”

夏羡宁听着前面几句话的时候还一脸淡定,到后面却吓了一大跳。他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本来就压着一腔柔情,现在再听到他这样讲,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希望他说出来还是不希望他说出来,紧张到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闷骚夏羡宁脑子里一下闪过了数发弹幕,慌到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师兄也喜欢我吗?”

“我、我、我要不要抢先告诉他我也是……”

“来不及了,让他先说,不过他先说完我该说点什么?!!!”

“对!我爱你,就说我爱你!”

“……”

洛映白道:“反正我也很喜欢我自己嘛,哈哈哈哈!”

夏羡宁:“……”

他一口气噎在胸口,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踹他两脚解恨,结果洛映白笑的没心没肺的,夏羡宁又实在不舍得,看着他那副样子,明明原本想生气,眉梢眼角却不知不觉都带上了笑意。

他拿出一样东西,逗狗似的晃了晃,洛映白看了一眼,立刻发现这是一本自己找了很久的法咒古籍珍本,眼睛顿时亮了:“我靠,你从哪里弄来的?”

夏羡宁道:“你想要?”

洛映白扑上去就抢:“当然啊!”

夏羡宁一翻手,把手收起来:“不给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上了车,洛映白把廖仲梦中娶妻的事跟夏羡宁说了,夏羡宁眉尖一剔,道:“说到这个,正好我这里也有件事想告诉你。那天咱们两个商量过后,我又让人去你们学校调查了一番,发现最近做噩梦的人还不少,而且都是男生。”

洛映白道:“哦,梦见什么?”

夏羡宁道:“具体场景不一样,不过大体上都是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谈情说爱,梦醒之前女人会化为白骨。这些人有的只梦过一次就没事了,有的却隔三差五都会做相同的梦,总之程度有深有浅。”

“你有没有让他们把那个女人的样子形容一下,或者画出来?”

“说过,但没人记得,只知道是很漂亮。我记得你上次提过在教学楼里救的那两个男生,一个叫巩康,一个叫贺诚,还特意让松泽问了他们。”

洛映白看了夏羡宁的表情一眼,说道:“就是巩康有问题吧。”

师兄可实在是聪明,夏羡宁唇边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自己也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劲:“根据两人所说,他们都没有被噩梦困扰过。但是再向他们的室友打听,那几个男生却说巩康晚上睡着之后总是会在梦里哭,他们早上经常被巩康的哭声惊醒,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洛映白摸着下巴:“也不知道他们都梦见了什么,怎么都是一个学校的,我就梦不到和漂亮女人搞对象呢?”

夏羡宁道:“你好像很羡慕。”

洛映白道:“没有很,一般羡慕吧。你明天要不要陪我去廖仲家看看,他那个梦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轻笑一声:“一会看战况吧。打赢了的人才有资格提要求。”

洛映白笑道:“你不让着我我未必会输,可是你让着我我肯定就赢了,所以关键还是在你想不想陪我去。”

答案当然是想,所以夏羡宁被打败,第二天,廖德亲自来接,两人一同去了他们家里。

廖仲躺在床上。这段时间他只能靠输液来供应营养,两颊已经瘦的凹陷了下去,眼睛紧闭着,但嘴里却在一直不停地怒骂。

如果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乍一看,一定不知道这人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还以为他是个瞎了眼的躁狂症患者。

廖仲时而惊恐万状:“你别过来!别过来!滚开!”

时而涕泪齐流:“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洛映白站在他旁边听他说话,廖德在旁边道:“他前几天也说梦话,但是最起码中间能停下几个小时,还没有这么严重,最近越来越厉害,把嗓子都喊哑了,我们在旁边听着,也实在是……”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用托盘端来了水果和饮料放在茶几上,请洛映白和夏羡宁吃,廖德介绍道:“这是阿仲的未婚妻,谢华。小华,这两位就是给阿仲治病的大师。”

谢华跟他们打了招呼,洛映白看了看她,谢华长得算是清秀可人,但如果以一个相师的角度来看,她脸尖额窄,嘴唇略有些包不住牙齿,命宫上生有直纹,迁移宫狭窄不平,可见福薄名短,命运坎坷,且平时喜欢多思多虑,虽然有忠贞不二的特点,但实在不是有福气的面相。

洛映白看见这人面相格外凄苦,就忍不住多注意了一下,夏羡宁却目不斜视,略略颔首之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他刚才站的较远,却一直在观察廖仲的举止,片刻之后目光一凝,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他的脸一直冷着,也看不出喜怒,别人不知道这个人又是什么身份,战战兢兢不敢打扰,洛映白则直接问道:“怎么?”

夏羡宁在廖仲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道:“你看。”

说也奇怪,他拍的明明是活人的脑袋,不是夏天菜市场上卖的大西瓜,廖仲的头上却发出了一声空空的闷响,甚至还能听到隐约的回音。

紧接着,他的眉心、胸口、丹田三处忽然发出了隐隐的红光。

这诡异的一幕把谢华和廖德都看愣了,廖德忍不住看了自己身边的尹明一眼,意示询问,尹明却同样一脸惊诧,不明所以。

他心里还隐隐觉得眼前这一幕不是真的,当初在著名的佛门圣地自闲寺拜师学艺,下山这么多年,遇见了不少打着玄学旗号坑蒙拐骗的人,鄙视的同时也未免对自己越来越高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没见过的法术?

人身上居然可以发亮,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根本就是在变戏法吧。

但洛映白看了一眼,立刻说:“原来如此,现在他的身体里只有三魂,七魄都已经散出去了。”

这是廖德请了那么多人之后,头一次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一惊,连忙问道:“洛大师的意思是,我儿子不是做噩梦?”

洛映白道:“唔,这样说吧,现在他的七魄应该是都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经历着另外一段人生。肉身中只有魂。我们看见他的一切反应,都是由于魂与魄之间的感应,让七魄目前的情绪和状态在身体上反应了出来。”

尹明忍不住道:“这……闻所未闻。”

洛映白道:“我记得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要求是党员才可以当,尹先生是党员吧?”

“……?”尹明道,“是啊。”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你没听过就不存在,这是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作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这种想法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哦。”

尹明:“……”你就很符合吗?!

廖德皱眉看了他一眼,过去尹明狂他还觉得对方是有真本事,也就不说什么,现在他明明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不死心地想强行保持住自己的逼格,就让人有点厌恶了。

他问道:“大师,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洛映白沉吟道:“要把他的那六魄找回来,先得知道为什么会不见……点灵犀,现神识,三心开阳!”

廖仲的身体一弹,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睁开。

夏羡宁及时松开手后退,回头白了洛映白一眼——这家伙不安好心,什么样的关头都忘不了逗他一下,刚才那么突然地念出口诀,分明是想吓夏羡宁一跳。

洛映白哈哈一笑,反倒冲他眨了下眼睛。

谢华和廖德夫妻没想到这人说醒就醒了,又惊又喜,同时冲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他:

“阿仲,你醒了?太好了!”

“有没有不舒服?”

“你说话啊?你没事了吧,啊?!”

廖仲茫然道:“我……你们怎么来了?”

他虽然能看见面前的众人,但事实上意识还停留在另外的空间里。

洛映白打断他们:“不要问这些,他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廖仲,你在跑到另一个世界之前,去过什么让你觉得异常的地方?”

廖仲是被他用法力硬扯出来的,下意识要遵从洛映白的话,立刻回答道:“我一个人去过大学城后面的宁新区看楼盘,当时听见有个声音喊我的名字,我答应了之后却没找到人,回来之后就出了车祸。”

洛映白和夏羡宁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宁新区就是在他们学校的后面,那是一片烂尾的工地,到现在还没有人开发,非常荒芜。

洛映白道:“你为什么要喊救命?谁要害你?”

廖仲道:“是我妻子,我想回来,她不让我回来,大师你救救我!”

谢华听见廖仲说到“妻子”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

洛映白迅速筛选问题,争取在三分钟之内收集到最有效的信息:“你想回来的话用什么方法?她阻止你回来又用什么方法?”

廖仲道:“有一条路,有一条路被她堵上了……”

他的话开始散乱颠倒,那是时间快要到了的表现,洛映白加快语速:“为什么你先前不愿意离开那里现在却想回来快说!”

最后两字轻喝,让廖仲找回一丝神志,嘶声道:“她是魔鬼——”

然后他的眼睛闭上,身体重新直挺挺倒了回去,刚刚沾床,就又是一声惨叫,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谢华刚才一直怕打扰洛映白问话,在旁边使劲忍着,这时才扑到床前,连着叫了好几声:“廖仲!廖仲?廖仲?”

她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廖德急道:“大师,这可怎么办啊!”

洛映白倒是淡定了:“没关系。现在最起码已经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一切好办多了。我先到那里看看,这期间你们不要随便采取任何措施,静等即可。”

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事到如今,除了听他的,廖德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还特意当着洛映白的面给他打了五十万过去,算是亲自前往宁新区探路的跑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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