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蔺景明划着手机:“订酒店套间行么?”

沈绘还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敷衍道:“我能有什么意见。”

“这不是担心有些叛逆的小孩出门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

天天叫他小孩, 是不是占便宜?

沈绘坐到蔺景明旁边, 指着上面的情侣房,充大头道:“像我这种见过世面的人, 穿过的女装比某些人的内裤还多。什么房子都能住, 这个都行。”

蔺景明伸手捏了捏沈绘的脖子,顺着沈绘的指导,从善如流地订了两晚的情侣房。

“哎, 你……”沈绘抓住蔺景明的右手, “你干嘛?”

蔺教授从容地换上左手指纹付款, “跟你出去见见世面。”

沈绘牛皮吹破了,把脖子胀得通红。

两人又紧挨着定下其他行程,宛如商量度蜜月一般。

“今晚早点睡, 明早去机场。”蔺景明拍拍沈绘的肩膀,起身要走。

沈绘跟他出了书房, 见他往客卧走,拉住蔺景明:“你睡主卧,我睡客房。”

沈绘从发烧被蔺景明接过来, 糊里糊涂睡了半个月主卧, 实在很不好意思, 他想到蔺景明今晚或许要收拾东西, 让他睡自己的房间比较方便。

蔺景明突然逼近一步, 把沈绘堵在卧室门前, 双手撑在颈侧, “你睡了我的卧室不够,还想把每张床都滚一遍?占有欲这么强?”

“你胡说八道。”来自蔺景明的荷尔蒙强势侵袭,沈绘有点腿软,小声反驳,“不就睡张床吗?又不是睡你,唔——”

沈绘惊喘一声,被蔺景明抱起,紧走两步到卧室,把人扔到床上。

蔺景明:“注意措辞。”

沈绘不知道怎么的,胆子大了起来,钻进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我就说,有本事你揍我啊。”

都成年人了还不准他撩两句啊?

“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动手?”蔺景明好笑,之前那个大街上见一眼就跑的小兔崽子呢。

沈绘早知道蔺景明是只纸老虎了,还真没有当初那么怕,他正想得瑟两下,突然被子涌进一阵风,“啪”一声屁股被打了。

非常响亮。

沈绘有点怀疑是不是被脱裤子打了,要不怎么这么响,他瘪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裤腰带,发现还在。

怎么回事?

这个疑惑的小表情落在蔺景明眼里,就觉得他分外可爱,他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背,不打算告诉沈绘真相,刚才是他隔着自己的手打的。

沈绘脸皮薄,一脸红就容易被看出来,跟喝了假酒一样。他闷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蔺景明在屋里收拾衣服。

他在主卧睡觉,蔺景明便很少进来,偶尔进来拿换洗衣物,沈绘一般都不在。

很难得,两人都在蔺景明房间里,这种感觉,有点像……夫妻?

柜门拉开关上,抽屉滑出推回。沈绘在心里猜测蔺景明拿了哪几件衣服,抽屉里是内裤……沈绘清醒了一下,我怎么像个变态?

蔺景明五分钟收拾好行李,他要带的东西很少,便问沈绘要不要和他共用一个行李箱。这样沈绘便可以空着手,什么也不用拿。

“好啊。”沈绘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床边自己从学校带来的行李箱打开,翻出几件衣物,塞到了蔺景明衣服旁边。

……

第二天晚上,沈绘和蔺景明入住酒店,情侣房不愧是情侣房,喜红色的大圆床,各种撩惑的纱幔乱坠,连浴缸都不放过。

沈绘有点头疼,他相信蔺景明也是。

住惯了简约大方的居室,面对这一大堆粉红布置,还有点不适应。

第一次和蔺景明同床,沈绘以为自己会紧张地睡不着,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一人一张被子,卷着睡着了。

大圆床充分暴露了沈绘不佳的睡姿,平时摸着方床的边边和床头栏,心里还有点数,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侧,一旦换成圆床,那可真是三遍六十度一模一样,怎么转都没觉得不对。

他和蔺景明睡成了十字交叉型,一条腿横在蔺景明小腹上,另一条腿被蔺景明夹住。

沈绘蹭了蹭他的小腹,脚心抵着某处坚硬的东西,又要换姿势。

清晨本就是容易擦|枪走火的时刻,蔺景明意识还未清醒,一只手先探下去握住了沈绘的脚腕。

蔺景明没有控制力道,沈绘立刻被掐醒了。

“疼!”

他惨叫一声,蹬了蹬腿,觉得自己的脚仿佛被钉在了铁柱上,挣脱不得,疼痛之间,他踩到了一处支点,赶紧借力想要抽身,但马上就被更狠劲地按住了。

沈绘眼里蹦出泪花,他不会骨折了吧?

蔺景明被沈绘的惊叫吵醒,等意识到自己钳制住沈绘,急忙把松手,声音沙哑道:“没事吧?”

沈绘泪光闪动,仿佛被虐了一晚上一个可怜兮兮,他坐起来,捧着自己的脚,“你揍我了。”

蔺景明也不管自己被沈绘蹭硬了,急忙低头去看沈绘的脚腕,红了一圈,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问题。

他沿着脚踝摸了一圈,“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沈绘缓过来,“不疼了。”

蔺景明轻轻给沈绘的伤处吹气,“不疼不疼,待会儿涂点药膏。”

“对不起,没控制好力道,我向你道歉,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沈绘眼睫湿漉,眼睛像小鹿一般澄澈,他看着蔺景明,一时间想不到要提什么要求。

好像也不全是蔺景明的错。

要不是他先把脚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他仰着下巴偷瞄对方嚣张的那处,眼尾都是挑衅:“我可以捏回去么?”

蔺景明一顿,突然在沈绘的脚腕上吻了一下,“捏伤了你也能亲回来?”

沈绘猛地收回脚,他究竟为什么要在大清早跟蔺景明说这个。

太少儿不宜了。

他有些嫉妒地看着轻微红肿的脚腕,摸着嘴唇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连个脚腕都比不过?

……

沈绘被亲了,脑子里又开始琢磨昨天蔺景明的那个口误。

他喜欢省会?

喜欢沈绘?

热闹的夫子庙里,沈绘被蔺景明拉着躲避游人。

“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是不是脚疼?”

沈绘幽幽地看着蔺景明:“没有。”

他们现在立于一面墙下,上面记载孔圣生平。沈绘随意看了两眼,忽然夸张道:“哇。这孔丘真是神仙人物,千古圣贤,你看那边有个婶子在卖绳子,夫子庙也能求姻缘啊?”

沈绘:“你能复述我刚才的话吗?”

蔺景明头顶冒出几个问号,不懂沈绘要干什么。

“快点。”沈绘央求蔺景明,“蔺大律师不是过耳不忘,听人陈述一遍马上就能记清关键点吗?我考考你。”

蔺景明一头雾水地复述了一遍。

沈绘竖着耳朵,“等等。”

他打开录音机,“我记性不好,录个音听听你有没有忘词。”

于是蔺景明又说了一遍。

沈绘法官似的,表情严肃地听完三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刚才那一句话里包含了神仙、圣贤、绳子、婶子,都是shen\heng的区别,为什么蔺景明就能吐字清晰,跟新闻联播主持人一样。

到了“省会”两个字,就读得跟“沈绘”一样。

蔺景明会不会喜欢他?

这个糟老男人坏得很,故意让他摸不着头脑,还亲他脚腕。

沈绘气鼓鼓地去买了两根红绳,一根挂左手,一根拴脚上。

蔺教授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语气很酸:“这么喜欢,我把这一架子都买下来?”

还有买两根自己戴的?不送他要送给谁?

“我就喜欢。”

两人上午逛完夫子庙,下午又去了秦淮河。

两岸古建筑颇多,街店林立,有一家卖酒的小栈,门口放着几缸女儿红。

沈绘和蔺景明坐在木桌上,小尝了几口琥珀色的酒酿,沈绘忽然问他:“你有没有喝醉过?”

蔺景明摩挲着小巧的酒杯,淡淡道:“没有。”

“我有。”沈绘沾沾自喜。

“什么时候?”蔺景明不经意问。

“高……”沈绘忽然住口,怕高中就喝醉酒说出来被打,“高考之后。”

小二模样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热情邀请他俩试试他们店的“醉酒小屋”。

小屋是一个带点坡度的模拟醉酒体验馆,人一站上去立马天旋地转,东倒西歪,控制不住地往后滑,真大醉一场。

仿佛千年前的古人,在这秦淮河畔,豪爽饮酒,大口吃肉,解衣临风,意态飘然。

景区人|流量大,酒家也不敢上浓酒,最多只能虚虚体验一把。

沈绘拉着蔺景明进来体验,进来了反而是他这个有经验的人不淡定,一直贴着蔺景明站,摇摇晃晃,重心漂移。

蔺景明也有点头晕,一个不察被沈绘推到了后面的墙壁上,一个湿润绵软的吻突然贴在唇上。

沈绘满眼无辜:是重力先动的手!

他双手在他身上按了按,想挣扎起来,可惜在模拟环境下力不从心,再次倒在蔺景明身上,啪唧一口印在了对方脸颊。连着亲了两次,沈绘自暴自弃,踮起脚尖,主动撬开了对方的牙关,舌尖探了进去。

蔺景明最初的惊讶过后,狠狠按住沈绘的后脑勺,攻城略地,开疆扩土。

一吻过后,沈绘气喘吁吁地倒在蔺景明身上起不来,蔺景明只好半拖半抱地把人带出去。

沈绘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迷离,仿佛真醉了一样,他迎上小二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他身后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挂字,顿时无地自容。

两人都没有了继续逛的心思,飞快地回到酒店。

沈绘一边念叨着“我喝醉了”,一边颤着指尖解蔺景明的皮带。

酒后乱|性太正常了。

理直气壮!

……

沈绘被蔺景明折腾了一夜,三十岁的老处男开荤太可怕了,到后面哭着叫爸爸求饶都没用。

他有点后悔主动勾引蔺景明了。

至少在今早,不,已经是昨天早上,被蔺景明掐了一把脚腕就那么疼的教训过后,怎么就一点记性都没有呢?

沈绘扶着自己被掐青的腰,趴在床上装死。

蔺景明皱着眉查看了一番沈绘的情况,“你睡一会儿,我去买药。”

一夜没睡的蔺教授依然人模狗样,精神奕奕。

沈绘趴着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似乎听见蔺景明在接电话。

“您好,什么事……之前我定好的出国进修?当然记得……”

现在跨国生意做得多,律所承接的这方面官司也多了,势必要对国外法律体系了如指掌。蔺景明之前有打算出国进修一小段时间。

蔺景明原先一直没睡,给沈绘按摩来着,看见沈绘动了动,怕吵醒他,进了卫生间谈。

沈绘虽然听不见蔺景明在说什么了,但不妨碍他脑补。

他有多怕蔺景明出国呢?

三年前有多怕,现在只会更怕。那时候蔺老头的病一好,蔺景明马上就出国留学,都不带拖一天的。沈绘呆若木鸡地看着蔺景明从他的人生中进来又消失,像是加了十倍速一样,统统令他措手不及。

又来了。

沈绘想,但他要习惯。

老天爷心里果然有数,他把蔺景明这个人赠给沈绘这个穷孩子,每次期限都是一个月,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过了午夜会失效一样。

沈绘在枕头上蹭了蹭,抿紧嘴唇。

蔺景明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等他出来时,看见沈绘还在睡,嘴角一勾,眼里都是柔情。他亲吻了一下沈绘的肩胛骨,在他身边躺下,长手一捞,把人拨进怀里搂着。

沈绘没有睡着,等蔺景明睡熟后,他起来在地上坐着,稍稍清醒脑子。

蔺景明之前订了午餐,短信提示现在送达门口。沈绘轻轻穿上衣服,疼得直吸气。

他打开房门拿午餐,临进门时,却被隔壁的小情侣吵架吸引了注意力。

两方的声音有点大,战况激烈,时有肢体接触,沈绘怕吵到蔺景明,又怕女方在情侣吵架当中弱势,万一发生家暴什么的。于是便关了门,假装在那儿查看手机。

女方正是当初雇他跟蔺景明相亲的千金小姐,她和她的没钱男友恰巧也来了这里旅游。

她大概是气急了,口不择言,看见沈绘在这,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新的立足点,“沈绘正好你在这,你过来告诉他,我当初是不是让你帮我相亲的?”

“顾孟平!那个相亲对象有优秀你可以问问他!我为了你我连他都没去见!怎么,律所老板我都不要,你竟然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给人打工的?我跟你在一起,不代表我还会喜欢别的打工的!能不能不要乱吃醋!你这个样子太讨厌了!”

董千金一口一个打工的,大概刺伤了男友的自尊心。顾孟平不信董千金的话,替身至少得是个女的,拉一个男的撒谎居然也不眨眼?

于是战况愈发胶着,最后,董千金气昏了头,对男友道:“我发现了,阶层不同真的不能谈恋爱。你没父没母没钱,什么都不能给我,我妈说的对,我清醒了。”

“沈绘。”董千金大声叫他,“把蔺老板电话给我,明天开始,我自己去相亲!顾孟平你等着喝我喜酒吧。”

“啊,哦。”沈绘把电话号码报给她。

董千金占了上风,踩着高跟鞋离场,留下沈绘和一个伤心男子。

不,两个伤心男子。

有点同病相怜。

董千金一席话,不仅让她男友如遭雷击,沈绘也躺枪了。

对,没父没母没钱,阶层不同怎么谈恋爱。蔺老头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妄想跟蔺景明谈恋爱。

当蔺景明在考虑怎么出国进修时,他还在网络上直播卖笑。

就算他和蔺景明读了一样的高中,选了一样的专业,终究是有差距的。

他就是个替人相亲的假货,现在正主来了,要自己上,他竟然说不出半点挽救的话。

蔺景明说过,他是来和相亲对象培养感情的。

不是来和沈绘培养感情的。

他喜欢南京,不喜欢沈绘。

……

沈绘上前揽住一脸懵逼的顾孟平,胳膊一扯,又是一阵酸痛弥漫。

两人怀着一样的心情,哥俩好出了酒店。

……

沈绘以往暑假都会申请留校,今年因为蔺景明的缘故,没有申请。现在孑然一身,竟然不知道去哪儿。

如果是一般人,现在应该回家找妈妈了吧……沈绘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看了一会儿鸽子,突然想起来他也有家,只是没人罢了。

沈绘去车站买了回老家的票。

回家一定会经过附中门口,他匆匆忙忙地戴着帽子路过,生怕遇见蔺老头。

怕什么来什么。

“沈绘!”

他听见有人叫他,心脏一提,听清楚之后,发现是校门口传达室的老张,不是蔺老头,心下一松。

“沈绘,快过来快过来。”老张叼着烟招呼他。

沈绘在附中一带挺出名的,留下的都是刺头逆袭学霸的传说。老张叫他,他也不好意思不过去。

“什么事啊?”

老张从桌底下掏出一沓明信片和信封,“找找吧。”

寄到学校的明信片,写的人感情充沛,但是因为邮政走得慢,丢件严重,时间太长,收信人或许失去耐心,或许感情变淡,或许压根不知道,往往这些明信片和信都没有人来取。

桌子上陈列着上百封信件,都灰头土脸的,可见一路艰辛。

信件的收信人会被老张一一写在外墙的小黑板上,等人来拿,沈绘翘首看了半年,一次也没有他。

沈绘不信邪,天天来传达室偷看,装作不在意地样子翻看信件,被老张抓到几回,就梗着脖子不承认,说自己是准备翘课的。

后来慢慢改成一星期一次,一个月一次,半年一次……沈绘已经有一年没来了。

老张还记得这个曾经天天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过的小刺头。

“问你笔名是什么,你也不说,早说我就给你单独注意着。”老张一直以为沈绘的收信名可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网名。

沈绘眼眶一湿,揣在兜里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动手。

“我没有要找的了。”

他很早就知道了,蔺景明不会给他写信的。

……

蔺教授睡个觉,发现他家沈绘跟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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