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生近三十年, 唐教授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一击即中、小鹿乱撞是什么感觉……不, 他应该是在心里开了个疯狂动物城。

从天而降的惊喜把他砸蒙了, 直到孙自南走到他眼前,甩手打了个响指,他才恍然醒神, 条件反射似地一把抓住了孙自南的手。

“干什么?”孙自南哑着嗓子笑道,“大庭广众的,你的同事们都看着呢。”

“你……”

唐楷那无比灵光的脑袋也有卡住不转的一天,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对象都离家出走了, 我可不得亲自来找他吗。”孙自南弯起眼角一笑,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领带, “你们晚上还有活动?赶紧过去吧。”

唐楷:“我……”

“我住1202,”孙自南说, “晚上不出去,欢迎随时来敲门。”

唐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轮, 目光炽热得烫人,过载的CPU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行,他用力抓住孙自南的肩膀, 语气强硬地说:“你站在这儿, 不许动,等我一分钟。”

不等孙自南回答,他叫住一旁经过的另一位教授,快步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得到对方允诺后, 立刻冲回来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往电梯那边带。

“哎……你轻点,”孙自南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强抢民女呢你这是,我还能跑了是怎么着?”

唐楷闷着头将他扯进电梯,咣当一下把孙自南怼到电梯墙面上。

他个子本来就高,用的还是壁咚姿势,居高临下望过来时,莫名有种令人腿软的霸道总裁气势。

孙自南因为腿太长,撞墙时被镜子下面的扶手硌了一下,硌的地方还比较尴尬,他皱眉“嘶”地吸了口气,唐楷立刻将一只手垫到他身后,揽着他的腰问:“撞疼了?”

孙自南忍俊不禁,为了给他个面子,举手做投降状,说:“没事,你继续。”

唐楷垂眸看了他一眼,方才的气势早就散了。冷面状态只有三秒时效,他绷不住脸,叹了口气,说:“等回房间再跟你算账。”

他们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孙自南瞥了一眼上方摄像头,还没说话,唐楷就扳着他的下巴令他面向自己,说:“不许看别处,只能看我。”

孙自南笑了起来:“这么霸道啊?”

唐楷说:“怕你跑了。”

孙自南反问:“我还能跑哪儿去?”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唐楷攥着孙自南的手腕,将他推进房间。这回他没舍得再把孙自南往门上怼,用两只手圈住他的腰,气势汹汹地逼问:“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为了谁追过来的?”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孙自南就糟心。他绕过唐楷,伸手按空调面板,把温度往上调了几度,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呢?我不为你来,我还能为你前女友来吗?”

他拨开唐楷的手,自顾自脱了风衣,准备找个衣架挂上,却听唐楷在身后气急败坏地问:“谁?你再说一遍,谁的前女友?”

“黎宁啊,你没见到她吗?”孙自南说,“她不是也来了么。”

唐楷难以置信:“那不是你的前女友吗?什么时候成了我前女友了!”

孙自南把衣服一扔:“你有病吧?我都不认识她,那他妈是你的同学!”

唐楷怒道:“不认识她你跟他一起喝咖啡!还冲人家笑!”

孙自南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是你的前女友先杀上门找我的!听清楚了吗!这事要他妈跟你没关系,我理她干什么?”

唐楷傻眼了。

他终于从一团乱麻里找到了名为“真相”的那根线头,然而抽出来的千丝万缕却如同高压电线,噼里啪啦火花乱溅,直接将他从理直气壮的正宫娘娘打回了无理取闹的原形。唐楷从头麻到脚心,那滋味跟天灵盖被雷劈中没有什么区别。

孙自南刚才扯着嗓子跟他喊,牵动了脆弱的支气管,忍不住偏头咳嗽了数声。

这动静仿佛给了唐楷提醒,他猛一激灵,瞬间戏精上身,“嗷”地一声飞扑向孙自南,悲切大喊:“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臣妾冤枉啊!”

孙自南:“……”

他根本没有反抗机会,就被唐楷以挡炸弹的姿势扑倒在沙发上,腰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你倒是说说……”他咳了几声,奄奄一息道,“朕冤枉你什么了?”

“我没有前女友,从来都没有过。”唐楷低头亲他,以细碎啄吻描摹他的面部轮廓,哑声道:“我只有你一个。”

他不但愧疚,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就好像明明想对一个人好,反而做错了事;想把一颗心捧到他跟前,又怕他不稀罕。

“对不……”

话没说完,孙自南就主动抬起上半身,在他嘴上飞快地“啾”了一下,把唐楷的道歉堵了回去。

“好了,别往我这边凑了,”他若无其事地推开唐楷的肩膀,说,“我感冒呢,小心传染。”

唐楷眨了眨眼,不肯放他走,与他额头相贴,目光几乎柔成一汪水,问:“你不生气吗?”

孙自南抬手摸摸他的脸,勾着唇角说:“我都这么大人了,犯得着跟一个小醋坛子较劲吗?”

“……”唐楷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怎么不吃我的醋啊?”

孙自南干笑一声,心说废话,我要是没吃醋,现在就不会感冒了。

但他是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和唐楷一样幼稚的,于是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不行吗?”

唐楷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可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熨帖,赖叽叽地道:“你这么懂事体贴,显得我心眼很小。”

“可不是么……起开,你要压死我了。”孙自南说,“心眼不大,块头不小,还是个幼稚鬼。”

唐楷起身,顺手把孙自南从沙发缝里解救出来:“那你还要死要活地追着幼稚鬼跑到B市来?”

孙自南冷哼,说:“要瞎也只能我一个人瞎,别人不许瞎。”

还说自己没有吃醋。

唐楷没忍住,别过头去偷笑了两声,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孙自南对他的评价,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口是心非很可爱”。

孙自南毕竟还在感冒,又坐了一下午飞机,没说几句话就略显疲态。唐教授经此一别,不是新婚,胜似新婚,干脆推掉晚宴,叫了酒店服务,让人把晚餐送到房间。又趁着其他参会者都出去了,将自己的行李从五楼搬到十二楼,高高兴兴地跟孙自南住一间房去了。

孙自南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大少爷,这家酒店没有总统套,他要了最大的一间商务套房。房里只有一张大床,此刻他靠在床头,睨着唐楷,语带调笑:“你不去参加晚宴,就这么跑了,真没问题?”

唐楷振振有词地答道:“我要是去了,铁定会跟黎宁碰面,你还有没有点领地意识了?”

“忠诚是自我约束,不是拿鞭子抽出来的。”孙自南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我不看着你,你就能放飞自我了吗?”

“所以我不去,”唐楷一甩响指,摊手道,“你看,逻辑满分。”

他一扫前几天的低落郁闷,整个人都因为孙自南的到来而明亮起来,看得出是真的很开心。孙自南自己心思深重,却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澄净纯澈得有点幼稚的人。看来缺什么补什么的确有道理,他过去生命中缺少的糖分,全指着唐楷给他补回来了。

两人吃过晚饭,孙自南又吃了一把感冒药消炎药,被唐楷早早打发上床睡觉。酒店窗帘遮光,室内一片昏黑,正适合睡个好觉,唐楷正要给他关灯,孙自南却皱着眉头说:“床头灯留着,别关门。”

一句“为什么”差点要脱口而出,被他及时咽下。唐楷一想到孙自南提过的童年噩梦,就明白了他的顾忌。

暖黄的灯光好像也温暖不了他冷冷蹙起的眉头,噩梦早已醒了,可孙自南的安全感却永远被留在了那一晚、那间屋子,只要这世界还有黑暗和阴影,他就要被束缚终生,不得解脱。

唐楷在门口僵立片刻,说:“你要是不嫌我吵,我把电脑拿过来陪你。”

孙自南翻了个身,将半张脸埋进松软枕头里,说:“不用,灯光太暗,坐在床上看电脑伤眼睛,你去外面办公。”

唐楷走回床前,在孙自南面前蹲了下来。

孙自南睁眼:“干什么?”

“外面只有我一个人,又黑又冷,”唐楷毫不脸红,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怕黑。”

孙自南感觉唐教授在他面前已经放飞自我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连最后一层脸皮都不要了。

他被肉麻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赶人道:“别闹,改你的论文去。”

“我不,”唐楷揪住他的被角不放,把他往外拖了几厘米,用磁性男中音撒娇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他顿了下,又补了句更有杀伤力的:“好不好嘛~老公。”

孙自南要不是实在没力气,现在就要跳起来把他抽成旋风小陀螺。

“唐教授,”他轻轻捏住唐楷鼻尖,“你还要不要脸了?”

唐楷拉下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他半跪在床边,面容俊美,身姿挺拔,身上仍是整齐的正装衬衫,像个深夜里执剑守卫的骑士,笑容里带着一点闪闪发光的狡黠和温柔,简直令人移不开眼睛。

“有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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