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午唐楷去理发店剪头发, 人多, 直到孙自南下班他这边还没结束。打电话过去孙自南说:“你微信发定位给我, 我过去找你。”

六点左右他终于弄好了头发,从店中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门前停着的越野车。

孙自南好像很喜欢宾利, 收集了很多车型。这次开出来的是添越,常开的还有一款银灰欧陆,另外一辆黑色慕尚旗舰则经常被他们公司当成门面用车。

唐楷拉开车门, 坐到副驾上, 像只拖着华丽尾羽的公孔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辛苦了。”

他的头发被修得短了一些, 更显年轻利落,穿着裁剪合体的白衬衫, 竟然还能看出几分青春俊气。好看的确是好看,不过孙自南注意到他那“快夸我好看”的小眼神, 突然觉得很好笑。

真难想象几个月前这人还趾高气扬地拿玉米秸秆和螺旋藻嘲讽他,说什么跟处女座相处不来,想不到转眼就开始求处女座垂怜了。早知如此, 当初就应该把他那段话录下来当车载音乐, 这时候正好放给他听。

“好看。”他笑着捏了捏唐楷的脸,毫无原则地闭眼吹道,“我们糖糖天生丽质,就是剃秃了都好看。”

搞学术的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秃头”二字, 唐教授虽然没有这个烦恼,但是颇知同行辛酸,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呸,口无遮拦,我才不会秃!”

孙自南非常不给面子地在他手心里笑出了鹅叫。

唐楷悻悻地撂下手,有点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孙自南注意到了,问:“怎么了?衣领里有碎头发?”

唐楷:“嗯。”

孙自南解开安全带凑过来,一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拨开衣领,借着微弱天光检视内侧,最后拈出了几根细碎毛茬:“现在好了吗……嗯?”

唐楷就着这个便利的姿势,飞快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

孙自南扭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表态,他又凑上来亲了一下,并且理直气壮地伸手箍住了他的腰。

孙自南干脆就静静地看他表演。

唐楷的呼吸又暖又轻,羽毛一样的啄吻落在侧脸、眼下、鼻尖、嘴角……没有章法,全凭心意,像热恋中的情不自禁,却没什么情欲的意味,单纯得如同亲昵,或者心情好时的撒娇。

但孙自南能感觉到他试图传达的东西——我很喜欢你,我想靠近你。

那或许是有意识的表白示好,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无意识的亲近,无论哪种,都令他心底软成了一摊棉花糖。

……

“好了,差不多得了……你是打算给我洗个脸吗?”片刻后,孙自南终于挣扎着推开唐楷,“系上安全带,再不走一会儿交警来贴条了。”

唐楷闷在他颈窝里,意犹未尽地说:“让他贴,随便贴。”

孙自南倒不是怕贴条,而是怕两人亲得过火,引起某些不文明的反应。他见唐楷赖着不动,只好自己伸手扯过安全带给他扣好:“真被罚款了就从你饭钱里扣,一张二百块,你一天的伙食没有了。”

唐楷非常不服:“我难道不可以自己充值吗!”

孙自南凉凉地说:“你现在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也没见你充过值。”

唐楷立刻顺杆爬,说:“欢迎来讨债,我强烈要求肉偿。”

孙自南:“……滚蛋!”

越野车缓缓驶离路边,汇入匆匆不歇的车水马龙之中。

他们走后不久,一直停在斜对面路旁的一辆白色奔驰轿车忽然发动,悄无声息地沿着同样的路线跟上了前面的车。

进小区时唐楷偶然一瞥后视镜,注意到门口有辆白车被门禁拦了下来。他没看清车牌号,但莫名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仿佛曾从哪里见过它似的。

正当他扭过头打算仔细看看那辆车时,孙自南打方向盘右拐,车驶入小区深处,他的视线彻底被楼群遮断。

“嗯?”孙自南问,“看见什么了?”

唐楷收回视线,在心中默默打了个问号,摇头道:“没。”

孙自南的生日恰好在唐楷开学前一天,正是个周末。唐楷前两天便已搬回了原来的家,背着孙自南暗搓搓地琢磨了好几天,夙兴夜寐,不知道毁了多少原材料,才勉强煎出了两块能入眼的牛排。

蛋糕、红酒、鲜花,礼物……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孙自南。

孙自南这人看着万事不经心,其实在唐楷身上留了很多注意力,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孙自南的眼睛,联系日期随便一猜,就知道是在为他准备生日。

不过猜到归猜到,这种期待的感觉倒也挺新鲜的,毕竟除了银行和商家,还没有人这么郑重地把这个日子当成特别的一天。

于是当天孙自南十分配合,格外好说话地答应了去唐楷家做饭的要求,开车到了天海大学旁边的家属楼。

整个小区都是九十年代的建筑,比较老旧,楼外墙面掉漆斑驳,外头的爬山虎与窗台里探头的绿萝相映成趣,楼下小凉亭里晒着成串的干豆角和小辣椒,老头老太太拎着菜篮子慢慢悠悠地聊天,看上去安宁祥和,与其他老小区没有任何差别。

只有走近了,才能听清楚他们讨论的内容——天文地理、数学物理、核能水利、航空航天、政策导向……

孙自南在国外念的本科,学校不差,至少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学渣。但自从他上回来时撞见两个奶奶一边择菜一边讨论硅压阻式压力传感器,孙自南从此进小区都挑小路走,就怕被哪个老太太看上,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唐楷刚回国没几年,因为家没定下来,所以只是在这边租房住,图个上班近便。孙自南虽然次次来都有种做贼的感觉,但他其实挺喜欢这里的氛围,房子旧一点没关系,起码处处洋溢着生活的气息。

唐楷家在二单元五楼东侧,孙自南敲响沉重的防盗铁门,听见里面急促的脚步声飞奔而来:“来了!”

房门霍然洞开,带着露水气的玫瑰花香铺面而来。

孙自南挑眉笑着看他。

唐楷侧身将他让进门,拿了双拖鞋放在他脚下:“来。”

孙自南刚换完鞋,就被唐楷搂着肩推入客厅,餐桌上一大瓶红玫瑰泼泼洒洒地盛放,色泽艳丽如杯中红酒。蛋糕摆在茶几上,他隔着透明罩子看去,见里面有个精致的翻糖小人,Q版西装造型,精英气度,手中捧着一颗糖,周围则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糖果和奶油花朵,光是看着就很甜蜜。

唐楷指着蛋糕说:“这个人是你,这颗糖是我。”

孙自南点点头:“这个动作……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是吧?挺好的。”

唐楷:“……你可真会抓重点。”

“生日快乐,大宝贝儿。”他从背后将孙自南拥进怀里,贴着他侧脸,郑重许诺,“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希望你人生中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甜。”

蛋糕上的小人被鲜花和糖果环绕,眉眼柔和,唇角微翘,就像是他现在的样子。

纵然早有预料,可真看到唐楷的用心时,孙自南还是被感动得想包养他一辈子:“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谁?”唐楷笑问。

“喜欢你。”

这份浓情蜜意一直持续到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孙自南尝完第一口牛排后,他看着唐楷满怀憧憬的“求表扬”的目光,略加思索,出乎意料地给了个很高的评价:“令人惊喜”。

唐楷:“真的?”

孙自南:“我驴你干什么?虽然你再做八百年也追不上我,但比我第一次见你做饭好太多了,当然惊喜。”

事实是牛排有点硬,配菜太软,酱汁略带糊味儿,如果是在餐厅里,孙自南连第一口都不会咽下去。

但对于唐楷这个厨艺鬼才来说,能做成这样,确实已足够令人惊喜——起码令孙自南很惊喜。

别说只是煎了份水平一般的牛排,唐楷就算给他弄个核反应堆摆在盘子里,他也一样觉得很高兴。

毕竟这世上牛排易得,而真心难得。

吃过饭唐楷去洗盘子,他租的房子实际面积其实挺大,但厨房特别小,两个人站进去都嫌挤得慌,实在放不下洗碗机,再加上平时他也不怎么在家里开火,所以零星碗盘都是手洗。孙自南不肯乖乖在客厅待着,非要看他刷碗。

唐楷少见他这么黏人,带着满手泡沫笑道:“洗碗有什么好看的?厨房还没收拾,你别进来了,嗯?”

哗哗的水流下,孙自南眼尖地看见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有好几个红点,那是被飞溅的热油烫出来的伤痕。

这个傻子不知道背着他偷偷练了多久,那双摆弄实验仪器的手对付不熟悉的热油热锅,想必没少吃了苦头。

等唐楷收拾利索、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时,孙自南才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嗯?”唐楷低头一看,意识到手上的疤痕被他发现了,立刻说,“没事,被油溅了几下,都是小伤。”

孙自南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拉到眼前。

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一点,小臂上新伤叠着旧伤,有几处明显的水泡结痂痕迹,不说别的,光看着就很疼。

“真的没事……”唐楷见他脸色沉了下来,赶紧找补,“我今天没有被烫着,真的。这是旧伤,都结痂了。”

孙自南低头,在暗红的伤处轻轻地吻了一下。

唐楷只觉指尖神经炸出一团火花,电流随着他嘴唇流连的方向一路上窜,遍布全身的神经末梢此时仿佛都变成了“热得快”,不由分说地烤化了他的四肢百骸。

“你……”

他嗓子哑得像吞了沙,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宛如一根窜天猴,孙自南要是再点火,他立马能飞天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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