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鼻青脸肿的弟弟被委派审问“李丰”。

李丰原名刘十三, 和刘九一个主子。薛厉风一党从天下山庄拒不合作的态度推测出薛匪风还没死,并且应该在闽州蛰伏, 便派了大量手下前往追踪。

刘九在客栈偶遇薛匪风是第一个,刘十三寻访农庄的时候, 查到有个和薛匪风很像的人出没,恰好农庄又归天下山庄所有, 便立刻上报。

顺藤摸瓜查到薛匪风冒用李丰的身份,以及娶了一个男妻叫沈清然。

他们的人手显然不足以对付薛匪风, 在请求上面支援的空隙, 刘十三又从农户嘴里得知,今年天下山庄给他们很多高产的水稻种子,一亩能增产三四倍。

尽管沈清然再三叮嘱不要泄露风声,总有控制不住的大嘴巴,平日里聊天不拘着外人在,有什么说什么。刘十三大为吃惊, 把人抓起来问, 好几个人说辞雷同, 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就是天下山庄从青州购买的种子, 皇庄都没这么多好种子。

青州的皇庄有一半属于薛厉风, 为了征集粮草, 全境内的皇庄都被搜刮了一遍, 农户苦不堪言, 如果真有三倍产的种子, 朝廷如何能不知道!

刘十三越发笃定这个沈清然不简单,八成有特殊的渠道弄来种子,薛匪风才会勉为其难娶一个男妻,并且把他介绍给慕文寇,给他安了一个二庄主的名头,由此开创一条谋反的利益链。他可知道,慕文寇根本没有弟弟。如果这样的奇人献给太子,就是大功一件。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抓不了薛匪风,把他媳妇抓了也是一样的。而且他想到了一个名正言顺带走沈清然的办法,也是运气好,一下山就看见了芦苇丛里李丰父母的坟墓。

看见有人过来,刘十三就地一躺,演了一番孝子戏码,想让人相信他是李丰,结果他再一次走运,来的人是沈清然。

刘十三刚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人交差,薛匪风出声找沈清然。

刘十三只好作罢,想到哥哥刘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正好,那就干脆再恶心一次薛匪风。他看出沈清然心软,便想让沈清然死心塌地地跟他走,甚至厌恶薛匪风。

他败在了“沈清然是他媳妇”这句话,毕竟当时的娃娃亲连孩子的名字都还没取。

还有就是沈清然对薛匪风发自内心的信任。

薛匪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沈清然再去相信一个外人,那可真是白眼狼了。

相信归相信,但不能轻易原谅。

薛匪风竟然光天化日,大庭广众,面临媳妇跟人跑了的危机时,硬了。

这什么意思?破罐破摔想对他用强?对他的喜欢比不过生理需求?

明明是个叱咤沙场的大将军,还回回骗他以后不打仗了。

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而且这几个月以来都被太子追杀,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受袭击,因为杀手打不过薛匪风,就想从他这里下手。

他无意间成为了薛匪风的弱点,还无知无畏地因为种田的事,逼着薛匪风陪他抛头露面。如果没有他,薛匪风一定藏得好好的,薛厉风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他躲在李家村。

书里的大将军没瘸,是因为薛匪风来李家村之后就好了吧,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薛匪风来李家村之后继续装瘸。

沈清然在外面的院子里坐着,听着薛谨风在后院的驴厩里审问刘十三,手段狠辣,眼也不眨。这兄弟俩扮猪吃老虎的演技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不然怎么平时一个比一个看着无辜?

刘十三大概知道自己没活路了,在薛谨风最后一句问他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他点了点头,嘴里的抹布一被抽走,眼神癫狂地喊道:“沈清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娶你!他在利用……啊!”

薛谨风抬手卸了他的下巴,这人怎么回事,又想害他被哥哥打!

薛匪风紧张地看着沈清然:“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没想过……”

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大军迁过来,沈清然会不会以为他要带着十万人来吃白食?

沈清然闻言起身走到后院,在刘十三面前停住,嘴角一勾,“我乐意。”

在场的人,只有刘十三看见了他的唇语,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昏过去。

薛匪风瞪着薛谨风:你嫂子他说什么了?

薛谨风无辜:我也没看清啊。

薛谨风一手扭断刘十三的脖子,尸体自然不能留在李家村,要等晚上常铭过来运走处理。

薛匪风忐忑地跟在沈清然后面,不错眼地盯着他,李家村已经不安全了,沈清然必须时刻呆在他眼皮子底下。

也正因此,薛匪风连让弟弟给他扎两针清醒一下都腾不出时间,他脸皮没厚到当着沈清然的面提这件事。

万一,以后沈清然跟着学怎么办?

薛匪风觉得沈清然能干出这事。

沈清然皱眉:“你不许跟着我。”他觉得薛匪风的眼神危险得好像随时能扑上来,仿佛身后跟着一只饿到极致的猛虎。

薛匪风见沈清然目光忌惮,也怕这回把他吓得缩进龟壳,以后再哄出来就难了,便嘱咐道:“别走太远。”

然后把明着跟随,改成跟踪,以薛匪风的能力,不被沈清然发现易如反掌。

沈清然漫无目的地沿着石山溜达,往上看,石山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绿色,宛若藏在石洞里的青烟,在风吹过来时,荡出一点痕迹。他知道这是年前在石山扔的种子发芽了。

系统见他不开心,机械音报着喜讯:“育种站在决定在西北沙漠种三十亩榆树先行试验,我们对你种出来的树种防风护沙指数评价很高。”

“两次用的麻醉菌,得到了较好的临床反馈,我们挑选了几只有益变异菌,有望在麻醉学上大大突破。”在现代,这样的人体实验严禁禁止,但是既然是帮沈清然对付坏人,出来的结果不用白不用。

“两亩土豆已经成熟了,宿主你可以安排收获事宜。”

沈清然点进系统看了一眼,麻醉菌一列,系统赠送了三万积分,总计五万积分。种植记录里,土豆果然呈现成熟状态。

他搓着手指:“有没有一键收获?”

系统冷漠:“没有。”你当玩虚拟农场呢?

沈清然鄙视:“能不能开发这个功能?没钱找我妈投资,哪怕你不说种田的人是我,她也一定很同情并且慷概解囊。”

毕竟不想种田,都是跟他妈学的。

系统觉得今天主动说话是错的,宿主依然是那个时刻想着偷懒的宿主。

一阵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从山坳里传出来,清脆欢快,韵律极美。

沈清然怀着好奇心走进,以前张厨子也是独自住在另一边山坳里隐居。

一座小院,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打铁,一人敲一人捶,配合得炉火纯青,铁片上敲击出猩红的火花,像是仙女棒燃尽时的最后一点微光。

周围挂着几把铁面铮亮的崭新锄头和菜刀,边缘锋利,几乎能照出人影。

李家村需求也不高,一把锄头用上几十年也是有的,老人年纪大了也不能出山去卖,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每一把积压的刀片都煅到极致。

沈清然进来时,两人谁也没看他,只专注于自己的事。

找了个小凳子坐下远远看着,沈清然从来不知道打铁是这样的,对于这两人的身份,他也能猜出一些。

薛匪风带着男媳妇回李家村时,遭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观望和非议,和他们一起被并列提名的是山坳里的一对契兄弟。

年轻时都不肯说亲,把父母气得,后来才知道这两人不正常,喜欢男人。村里人怕自己儿子学坏,联合起来赶人,再后来这两人就搬到山坳里去住,不打扰,也不被打扰。

这么过了几十年,村民渐渐也发现,他们的存在似乎没有影响,卖的锄头还很好使。因为长久的默契,他们知道每一次敲击的落点和力道,对方每一次抬手的目的,和应给与的反应。

来自默契,臻于至善。

事实上,沈清然和薛匪风被议论了一阵,却没有出现更极端的排斥,不得不说有这两人开创先例的功劳。

沈清然撑着下巴看他们,卖不出去的锄头其实没有必要日复一日地煅新,与其说他们疲于生计,不如说是习惯于共同完成一件事。

是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陪伴和成就。

叮咚声骤然停了下来,“我去倒水”,穿蓝衣的那位进屋里端了一壶水出来,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排倒扣的竹杯,他动作利落地倒了两杯,还转头问沈清然:“你渴不渴?”

“啊……谢谢。”沈清然接过一杯清茶,茶叶是很粗的叶梗,他呷了一口,感叹道,“真好啊。”

一直不说话的那位扫了一眼沈清然,笑着摇摇头,这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见什么都说好。当然,他看着擦汗的那人,也确实很好。

沈清然想,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他和薛匪风几十年后的生活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可是他们注定不能这样安稳地过一生,从一个个无奈的谎言开始,命运一次比一次刺激,身不由己。

两位老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打铁。

沈清然有些羡慕这样共同的步伐和目标,好像永远默契,永远在一起。

天空忽然乌云密集,闪电吐着紫色舌信,但看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雨。

“尽早回去吧,免得家人来找。”打铁的收摊,对沈清然道。

沈清然倏地想起那次暴雨之中,薛匪风托人给他送蓑衣,但因为自己不会穿,治好抱着回家。当时的委屈劲儿,现在想来还有点酸涩。

又一道更闪一些的闪电,沈清然猛地站起,醍醐灌顶一样清醒。

他为什么要羡慕别人?

薛匪风手握大军,保家卫国,他身负系统,忧民之饥,明明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抱负一致,相互扶持,谁少了谁都不行。

他没告诉薛匪风四年后的饥荒,是怕他担心。薛匪风没告诉他身份,也是同样忧虑。

他们心中都有比李家村,比闽州更宽广的世界,却可笑得想互相洗脑他们都是普通人,小富即安。自欺欺人,误会由此生。

真傻。

沈清然笑了下,临走前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崭新铁具,开口道:“都卖给我吧,我明天要请人收土豆,正好用上……呃,你们可能没听过,总之挺好吃的,收好了送你们一些尝尝。”

对方问了他几句,最后只给他用草绳系了五把锄头,没有木柄,穿过顶端的半圆孔,像系着一串鱼。

沈清然掏钱袋子。

……

……

糟糕,他出门并没有带钱!

他羞得面红耳赤,话少的那位老爷爷似乎是家里做主的,他看出他的窘迫,笑了笑,“没几个钱,下次再给吧。”

淡然的语气更像是白送。

沈清然挠了挠脸蛋,总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接受遇见的各个老人家的好处。

这怎么好意思。

他深吸了口气。

“薛匪风,出来付钱。”

这是沈清然第一次叫薛匪风的真名。

薛匪风从暗处走出来,激动地想砸钱把整座山头都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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