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完全听不到左小龙的话。

此时,消防车也已经到位,大喇叭里喊道:你好,小伙子,我是亭林镇消防支队的队长,小伙子,你不要想不通,什么事情都好说啊。你有什么难处,党和政府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左小龙想,我的难处就是我没想跳楼啊。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后往电信大楼的方向跑去,警戒线完全不起作用,很快被大家踩在脚下。电信大楼在镇中心,它的四面都能站人,很快,正面的街上已经站不下人了,正值工厂下班,外地人也纷纷停下自行车驻足观望。左小龙四下看了看,发现每条街道的行人都以自己为中心聚拢过来。

对面居民住宅的阳台上也站满了人,有的人家索性把饭桌抬到了阳台上,边吃饭边看。

很快两部警车到了。左小龙不知所措,对着楼下挥了挥手。

观众们一下神经紧张起来,纷纷说:他要跳了,他要跳了,他在和这个世界道别。

挥手完毕后,左小龙往后退了一步。

观众惊呼:有助跑!

左小龙转身要下楼,一回头,他发现有一个警员绑着绳索已经在他后面三米处,他们互相照面时都被对方惊着了,警员还保持着猫腰前行的姿势。左小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下面的人炸开了,交流道:本来以为是自由跳或者是蛙跳,现在看,原来是仰跳。

警官立马站了起来,神色紧张,连连摆手,道:别别别,小伙子,我是上来和你谈谈的。

左小龙问:谈什么?

警官往前走了一小步,道:你看,小伙子,你和我应该是差不多的岁数吧,你多大了?属什么的啊?

左小龙说:你别来劝我,我不需要别人劝。

警官一听,觉得比较棘手,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和你说说话,谈谈心。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嘛,咱们不打不相识。烟要不要?

说着,警官往前走了两步,手往兜里掏烟。

左小龙下意识又退了一步,道:你别过来。

突然间,左小龙意识到,这是电视剧看多了的条件反射。再往后退自己就真的掉下去了,他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

警官连忙把烟掏出来,先给自己点上一支压压惊,道:你怕什么,我把烟丢给你,成不。

左小龙说:成。

警官飞过去一支烟,左小龙伸手去接,无奈几十米高的露台上风大,烟在空中被吹得变向了,左小龙差点一个踉跄掉下来。底下的观众看不到天台上发生什么情况,只见空中掉下来一支烟,议论道:完了,已经开始往外扔身外之物了,发完烟以后该撒钱了。

一听到要撒钱,等得有点不耐烦的群众又精神了,继续仰头看天。

天台上的警官吸了几口烟,说:风太大了,要不,我给你送过来。

左小龙道:不用了,我也不抽烟。

警官道:抽两口呗,平时在单位里不让抽,今天我一上来就能随便抽了,真挺爽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左小龙道:左小龙。

警官说:小左啊,你有什么事情,觉得为难,你告诉我,我们警察说不定就能帮到你,别寻死啊,你这一跳,你的父母,你的爹妈——哦,不好意思,父母就是爹妈——你的亲人怎么弄?没解决的事情还是该解决啊。年轻人一时冲动很正常,我和你讲个故事,我上学的时候啊,失恋了,谈了四年的恋爱,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她说啊,我人太好了,她就喜欢坏坏的那种男人,我他妈就把这话记住了,后来我就当了警察,我专门去抓坏人,再让你坏坏的、坏坏的,狗娘养的。那时候啊,我那个难受啊,真是万念俱灰,觉得日子也没什么盼头了,我还割过腕啊。但是没弄死自己。现在想想真是傻,我去年刚娶的老婆,漂亮,贤惠,懂事,现在还有孩子了,真是爽死了。要不是要挽救你,我现在就在家里吃饭呢。我也挽救不了你,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你别不信,我给你看看我的左手手腕,我真割过,给你看……

说罢,警员挽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又往前走几步。

左小龙说道:阿SIR,你真能说,但是你听我说。

警员止步,道:你说说你的故事,我听着。

左小龙摇摇头,道:我是真的不想跳啊。

警员首肯道:没有人真的想跳的,都是没有办法了,被逼上了绝路,我相信,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左小龙眼看越描越黑,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在这个屋顶上,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亭林镇,看看这个世界……

警员道:我理解,我理解你对亭林镇的恋恋不舍,你还想看这个世界一眼,其实,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只要你能找到,以后你就是我哥们,我把我的经验分享给你。

左小龙着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自杀。

警员道:是啊,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但我真那么做了,只要你能和我下楼,过几天,你就会觉得生活下去其实很有乐趣,实在不成你再来跳就行了,谁也不能拦着你去死,但我觉得,还不至于。

左小龙看还是没说清楚,心里越发着急,他生怕警官扑上来将自己擒住,然后道:小样,编故事编死我了。左小龙有点进退两难。

观众里一个大妈又喊了一声:娃啊,你替你爹妈想想啊。

因为楼下太喧嚣,这话没传到左小龙的耳朵里。但旁边的青年人听着有点不乐意,有人喊道:跳下来,赶紧跳啊,咱们都看了一个小时了,脖子都酸了,肚子都饿了,你玩我们呢。

周围的年轻人们表示赞同,表示,如果不跳,那就是孬种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于是,口号渐渐形成了,不少人喊道: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

人群里不少人对喊口号的刮目相看,上前去捂嘴,喊口号的道:神经病啊,我喊喊怎么了。

有人急得跺脚,道:不能这么喊啊,会出人命的。

喊口号的停口几秒,道:他自己本身就不要人命了,关我们什么事情?我想喊什么就喊什么,这是我的自由,这是我的人权。

人群里开始发生争斗,警方焦头烂额,只恨疏散不了。大喇叭喊道:楼上的年轻人请镇定,无关人员离场,无关人员离场。

警方宣传以后,口号声一下子小了不少。但大家发现,警察就那么十几个,咱喊口号的有几千人呢,有青年振臂疾呼道:喊起来!为了自由和人权!

喊起来!

底下有人响应道。

“跳下来”的呼声重新响起,响彻亭林镇。整个亭林镇只有两个时刻,人们发出过这样整齐的声音,另外一次也是三个字,就是波波印刷厂开业时候的“郭敬明”。

警车拉响了警笛,警察融进人群,但是人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另外一半人都在旁边指责喊口号的,但无奈他们不能形成一个口号,而且劝阻完全无效。警察的大喇叭撕心裂肺喊道:谁再喊就逮捕谁,谁再喊就逮捕谁……

这声音除了在警车里的司机,没人能听见了。“跳下来”的声音经过几千人的合唱,变得无比雄厚,男低音、男中音、男高音、女低音、女中音、女高音和童声部,左小龙站在天台上,突然间有点晕乎,脚底下好大的一个合唱团啊。

左小龙看看自己的正下方,消防队员已经充起了一个大气垫。

方才在劝阻左小龙的警员跑到楼边上,不断向楼下的人挥手,叫道:别喊,别喊了,别喊了……

楼下推搡的人群里开始议论起来:咦,怎么又来一个跳楼的。

派出所所长找到了消防队长,大声喊道:我请你们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

消防队长贴着所长的耳朵嚷道:不行的,会伤人的,弄不好还会冲死人。

所长爬到消防车上,看着狂热的人群,年轻人们在振臂高呼,有外地的,有本地的,还有学生,旁边看着的姑娘们被人潮推来推去,人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在挤来挤去的过程里始终保持着好奇的笑容。有人不住地把狂热者的手臂压下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但是很快被推开了,还有人伸出了两个拳头,边笑边喊,招呼着自己的朋友给自己拍下照片。但更多人还是很专心看着楼顶上,用尽全力一字一顿呐喊:跳下来。

一些没有叫喊的人私底下议论着,大家这么团结也是有原因的,现在社会,时间就是金钱,大家的生活节奏很快,大家都赶着去吃晚饭,下班回家,又很疲劳,虽然没有收门票,但幕拉开了,戏迟迟不演也是不对的。虽然这戏没有返场的机会,但只要演一回,就对丰富群众的生活,开拓群众的眼界有着重大的意义。

左小龙看着四周,都是群众的呼声。他站在最高点,更加为难。如果他此时退场,以后他在这个地方,再也无脸见人,如果他跳下去,那就无命见人,真是特别矛盾。此时的夕阳打着光,映照在楼下的每一张笑脸上,天边最后一朵云合上的时候,给太阳留了一道光束,这道光束正好射在左小龙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就像舞台上开演唱会的明星,史上最大合唱团的指挥——虽然是被别人指挥着,像一个站在千军万马说不清楚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面前的一个英雄,但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跳下来。左小龙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个声音,魔咒一样回荡。

但左小龙丝毫不曾想过要告别这个世界,他正打算要看看这世界,怎能不看而别。所以,再迷离,左小龙还是清楚自己是不能跳死的。他看旁边刚才正抽烟的警察,跪倒在天台边上依然不断对人挥手,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些看上去都像慢放一般,楼下的每张脸也突然间好像能看清楚了,人家都充满期盼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面的人吃着零食,端着饭碗,时不时谈笑风生,远方还有警车开来,站在消防车车顶上的两人——所长,所长左小龙认识,另外一个就是新面孔了,他们正对着电台大声呼喊,看嘴型似乎是,这里需要增援。虽然在电信的大楼下,但是这里的手机网络已经瘫痪了,人们都掏出电话在找信号,他们发现,信号是满的但是打不出电话了。应该是太多人在用电话,招呼他们的朋友过来观赏,还有人在……报警。人群里没有他熟悉的面孔,说明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消防队员们围在气垫的几个角上,准备时刻挪换地方。突然间,他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将自己手边的汽水瓶子砸向电信大楼,更多人正准备掏出自己身边不值钱能扔的东西,消防车上的所长抽出了手枪拉了膛,缓缓举起正好鸣枪示警……

左小龙突然想到了,他站了起来,人群突然安静了,每张脸都望向他。突然间,在寂静里,他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一声:哥们,开玩笑的。

左小龙对着楼下,喊道:我不开玩笑。

说罢,他对着人群鞠了一躬,面向刚才喊得最凶的方向,起身轻轻说道:你们这帮人啊……

左小龙从楼上跳了下来,人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左小龙瞄准了气垫的方向,不想在楼上蹬的那一脚发力发多了,他总是用力过猛,再加上这个高度,在空中他感觉自己要错过气垫了。左小龙不禁叫道:……喂,喂喂……

咚一声闷响,人群里没人再出声。警察们连忙跑过去,拔出枪,围起警戒带,在一旁等候的护士和医生们抬着担架冲上前去。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人们的狂热情绪一下熄灭,不少人偷偷从旁边溜走。无数的脑袋凑向左小龙,要看个究竟。

左小龙迷迷糊糊里只看见屋顶上和自己聊天的警员的脑袋。左小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掉在地上还是掉在气垫上,反正此刻他觉得世界好矮,但胸口很闷,能呼吸上来,但不知道还能呼吸几口,每口呼吸都需要用点力气,而且嘴巴里黏糊糊的,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小龙落到了垫子的边缘又弹到了地上,脑出血,肋骨骨折。而且因为在空中发声,落地的时候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再不能把话说清楚。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医生,但他只能说:哇哇。然后他问空气,怎么回事,但他只能听见:哇哇哇哇。

医生说:你的舌头被你自己咬掉了,你要重新学说人话。

左小龙记得自己最后说的一句人话是:你们这帮人啊……

你们这帮人啊……

从医院跑出来,左小龙觉得自己走路稍微有点不平衡,但没有摩托车可以再让他开。他忘记自己昏迷了几天。但他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还被暂扣在别处,至于是哪处,他就不记得了,他记忆里有些东西被抽空了。但这样的抽空是最痛苦的,索性让左小龙不记得摩托车被扣这件事才是最人道的。

街道上神色各异的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左小龙这位跳楼英雄,但是他明显感觉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很多人戴着墨镜,行动缓慢,需要搀扶。

左小龙不愿意去找泥巴。在他昏迷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长梦,梦里的内容就是他开着摩托车,泥巴在背后抱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迷雾里穿行。但是左小龙有点搞不清楚,在现实生活里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姑娘,他自己都有些迷糊。

他先找到了刘必芒。

刘必芒守在他的家里,反复听着邓丽君的歌。生活全靠她老婆教说本地话维持。他和刘必芒见到,俩人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不能看一个不能说,一切宛如初见,只能当谁都没见过谁。刘必芒不知道左小龙来过,左小龙离开时,正放到《在水一方》,刘必芒张嘴跟着唱和道: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左小龙回到了雕塑园,秋风吹过,他突然觉得寒冷。雕塑园里的植物和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植物的顶端处长了绒毛,飞絮在空气里飞舞。雕塑园门口聚集着几台推土机和挖掘机,一群带对讲机的人正在指手画脚。他飞奔进园里,大帅没有在那里。但左小龙发现他的摩托车锁在他偷回来的邮筒旁边,摩托车上都是灰尘,邮筒已经被人修好。左小龙撬开邮筒,里面有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黄莹的,信上写道:

你好,我离开这里,去上海了。我的男人出事了,他出版了他的作者的一本小说,小说里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但这本书出事了。他被带走一个星期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我决定去打听他的消息。等他出来,我们就住在一起了,可能他明天就能出来,可能他十年以后才能出来,这都不要紧的,我老的时候他也在老,但他在一个最让女人放心的地方待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他。也许我不会回到这里。也许这信就像他给别人出版的那本小说,是不应该写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第二封信是泥巴写的,信纸上偌大的比卡丘图案瞪着眼睛看着左小龙:

我离开这里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世。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父亲,是这里上一任的书记,他死了。我不愿意和他一个姓,所以我跟了我妈妈姓。他死后,审计出一些问题,我们的账号全部被封了。我和妈妈的生活很艰难,妈妈决定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家乡。我很伤心,妈妈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们的龙猫卖给了外国人,这笔钱是我们母女唯一的钱,但这是你送给我唯一的礼物,我哭了很久。

从来都是我跟你走的。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哪里游荡,为什么不来找我。但是后来,我就一直能找到你了,因为你躺在医院里不能动了。我每天都来看你。医生说你会醒的,我就离开了。

其实,在和你之前我有一个男朋友,你认识他,你的摩托车就是在他那里修的,我们在他的店门口靠了一夜。因为他,我才喜欢摩托车。不过我们早就分手了,我今天只是想把我说给你听,你从来都不问的。

我们的摩托车我帮你赎回来了。你看见它的时候应该已经落满了灰。我想,你可以开着它,来找我。

左小龙发动摩托车,天色将黑。他看了信上的日期,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而那个日期,与他踏上318国道那天相隔两个月。摩托车的灯光在雕塑园里划出唯一的光明,远处的机器正在卖力地将自由女神像砸碎,几辆重型卡车在一旁等候着陆续将雕塑的残骸运出去。这里终于也要变成工厂了。左小龙跨上摩托车,往雕塑园外飞驰而去,各种重型推土机正在往雕塑园的深处缓缓开进,路边时不时窜出野兔子,在左小龙的车灯前掠过。

左小龙决定,环游亭林镇一圈,然后道别。虽然只穿一件衬衫,但左小龙积蓄了太多时间的能量,他不觉得寒冷。亭林镇不再像以往那么热闹。

所有食用过变异大动物的人,在三个月后,全都失明了。

左小龙经过亭林镇溜冰场,里面传来整齐的歌声,亭林镇上迎接新年的歌唱大赛又要开始了,亭林镇合唱团在那里训练,左小龙将摩托车停在铁门口,进去看了一眼。合唱团的规模只有上届的一半,他们正在唱着《亭林颂》,背对着左小龙在指挥的人身形似曾相识。左小龙绕到旁边偷看一眼,是大帅。他做得有模有样。左小龙笑笑想,也对,为什么非得去创建一个乐队来指挥,而不是去一个创建好的乐队当指挥呢。

左小龙对亭林镇没有了任何留恋,他穿过工业区,突然发现那里新增添了一个大屏幕,几个工人正在那里看亭林镇的宣传片。屏幕在黑夜里格外耀眼,它的功能只有一个,不断地播放亭林镇的宣传片。突然间,左小龙看见了自己。在一个航拍工业区的镜头里,一个人开着摩托车不断地摇晃。

旁边的工人说,这个骑着摩托车晃来晃去的人出现在这个镜头里真不和谐,电视台应该把他用特技修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左小龙去往泥巴留下的地址。前路不知道有多漫长曲折,但只要摩托车有灯光,就无所畏惧。穿过工业区,路灯映照下橘色的雾气又包裹住了大地。左小龙加快了速度。突然间,后面有一个光点,逐渐追近。

左小龙想,不能吧,我是在雾里开摩托车最快的,难道还能有人更加不要命。左小龙又加快了速度,他觉得雾气都被他骑过时候的风吹成了露水,掉落大地。但是光芒越追越近,左小龙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左小龙心想,妈的,老子一定要甩了你。

前方的能见度已经接近了零,左小龙索性闭上眼睛,油门到底,心里默数了十秒,这十秒里,他无比平静。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再追上他。

等他睁开眼睛,那灯光已经在他的身后了。

左小龙感叹道,这个人啊……

他慢慢停下车,后面的灯光也在后面慢了下来。

左小龙的手扶着摩托车,此时的雾太大了,如果多走几步,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摩托车在哪里。但是他想去拜会一下在后面跟他飙车的朋友。他是在雾里开盲车唯一能追上左小龙的人。

左小龙心想,不是人啊。

忽然间,灯光熄灭。等光芒再亮起的时候,已经在左小龙的身旁了。这是亭林镇剩下的最后一个变异的大动物。

萤火虫忽然升起,围绕着左小龙转了几圈,落到了摩托车的尾灯上。左小龙把萤火虫捧了起来,用气声对它说:你跟我走,去找到泥巴,我帮你把龙猫找回来。

萤火虫的光芒熄灭又亮起。左小龙伏在它的光芒边上,轻轻说:

你能发光,应该飞在我的前面。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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