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来无恙
远远望去,两人被一条巨大的霓虹气龙团团缠卷,气芒四射飞舞,不断地从他们体内冲入那霓电光龙之中。巨龙咆哮滚舞,急剧膨胀,仿佛要将他们压成枯皮薄纸,吸光浑身真气。
“气旋涡龙!”群雄骇然失声,万目仰望,紧张得心跳都已停止。只有夸父拊掌大笑,连呼有趣。
拓拔野体内真气丝丝破体,周身仿佛被千钧巨力四周压榨,难受已极。蓦地想起“五行谱”说道水族有一种名为“气旋涡龙”的妖邪魔法,由“五龙气兵”变化而来。此法可将真气凝聚为涡旋巨龙,所到之处,犹如龙卷风卷溺飞舞,吸绞一切,无坚不摧;甚至抽干人体内的所有真气,只抛出干瘪的皮囊。
一念末已,“砰砰”闷响,他的双臂急速干瘪,骨头贴着肌肤,嶙峋突兀;姑射仙子身子急旋,秀发绞纽螺旋,飘摇乱舞,将她朝着涡龙中心一寸寸地抽拔而去。
拓拔野心下大骇,不及多想,蓦地抓住姑射仙子的左手,经脉相接,迅疾倒旋定海珠,回圈激生五行真气……
“碰隆!”
赤、橙、绿、白、黑五道绚丽气弧从他与姑射仙子的体内螺旋冲出,接二连三地激撞在霓电光龙上。巨响迭爆,火花气浪滚滚迸放,那气漩涡龙轰然摆舞,蓦地胀大了数倍,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又倏然挤压收拢!
轰隆巨震,眩光刺目,两道人影厉电似的从螺旋涡浪中怒射冲出。刹那之间,拓拔野奋起全力,先以定海珠激爆真气,反震涡龙,然后与姑射仙子藉着那涡龙的挤压收缩之力,借势随形,一举脱身。
黑帝哑声长笑,穷追不舍。霓电光龙突然分迸离甩,重新化为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龙,咆哮飞舞,交叠卷扫,绚光气浪接连激爆炸射。
“轰隆隆!”八合大殿连二连三地轰然崩塌,瑶池冲天喷涌。
碎石乱舞,水浪四射,气兵交错纵横。拓拔野紧握姑射仙子素手,念力探扫,真气迸扬,有惊无险地在万千凛冽霓芒之间翩然穿梭;因势随形,瞬息万变,每每在至为凶险之处堪堪避过,引得群雄惊叫、欢呼此起彼落。
拓拔野体内真气环环相激,木、火、土、金、水回圈流转,轰然冲入“足少阴肾经”,直奔脚底“涌泉穴”。气浪喷涌,如厉电飞射,蓦地冲天飞起,越行越快,渐渐将五道气龙抛在身后。
风声呼呼,彩光虹影霍霍疾闪,两人追风驰电,联袂齐飞,仿佛直欲乘风破空,冲入灿灿星河。
过了片刻,大风吹来,遍体清寒,耳边已听不见喧哗声响。两人低头俯瞰,万丈之下,群山错落如雪螺冰贝,瑶池似碗,波光荡漾,人小如蚁,密密麻麻。五道霓虹气兵在下方远远地交错飞舞,遥不可及。
拓拔野松了一曰气,笑道:“老妖插双翅膀也追不上我们啦!”
姑射仙子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月光照在她的玉瓷般的脸颜上,焕发出清丽夺目的光彩,拓拔野目眩神迷,几乎不能呼吸。心下狂跳,急忙转过头去。
两人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彼此之间更添了一丝亲密之意。剪风并舞,飘飘出尘,仿佛与仙界天宫只有咫尺之距。白云丝缕,从他们四周飞扬穿梭,更觉虚无缥缈,宛如梦幻。片刻前那血腥凶险的诸种情状都变得迷蒙混沌起来,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寒风呼啸,姑射仙子衣袖猎猎鼓舞,倏然朝后翻卷,玉藕似的手臂上,守宫砂鲜红欲滴。拓拔野无意中瞥见,蓦地想起当日在密山冰洞里的情景,登时口干舌燥,心旌剧摇。
姑射仙子见他神色古怪,怔怔不语,微觉奇怪,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拓拔野一震,面红耳赤,怎敢说出心中莫名绮念?急忙随口搪塞道:“我……我在想从未御空飞行到这等高度,这情景……这情景果然大大不同。”
姑射仙子“嗯”了一声,眼睫轻颤,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念到最后四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红霞飞涌,轻轻将手抽离。
拓拔野热血上涌,突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将她的纤手紧紧抓住,不让她挣脱分毫。
姑射仙子娇躯一颤,耳脖尽红,想要奋力抽出手来,却偏偏周身绵软,虚弱无力。低声道:“公子,你……”心中慌乱,也不知是惊是怒是喜。
拓拔野紧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素手,心跳如狂,似乎已蹦到了嗓子眼上,喉咙发干,哑声道:“仙子姐姐,我……我……”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姑射仙子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一之时间,慌张、迷茫、羞怯、害怕……双颊如醉,秋波横流,胸脯剧烈起伏。蓦地别过头,闭上眼睛,细如蚊吟地说道:“放开我……”
眼睫低垂,冰莹雪洁的脸颊酡红欲滴,柔嫩的唇瓣轻颤不已,那风致楚楚动人,仿佛风中垂柳,雨里荷花。
拓拔野脑中轰然,体内仿佛有一团野火熊熊烧着,瞬间蔓延全身。他着了魔似的灼灼凝视她的樱唇,一点一点地靠近,直想狠狠地压覆其上,吮吸辗转……
突然之间,眼前闪过雨师妾妖媚俏丽的笑容,耳畔蓦地响起螭羽仙子温柔而凄楚的话语:“下辈子倘若还能遇着你,你会不会只喜欢……喜欢我一个呢?”全身大震,痛入心髓,“啊”地一声,猛地松手后退。
姑射仙子吃了一惊,倏地睁开眼睛,也仿佛从恍然迷乱中惊醒,怔怔地看着他,双颊忽然变得雪白,又蓦地转回晕红。
拓拔野脸上滚烫,又是羞惭又是愧疚,想起大敌紧追在后,生死攸关,自己居然心猿意马,险些做出出格举动,当真荒唐之至。
二人凝空怔怔对望,尴尬、恐慌、迷茫,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万丈高空,远离五族人群,两人忽然觉得如此虚浮、脆弱而危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见他眼中闪过懊悔、自责、羞愧种种神色,始终欲言又止,姑射仙子心中蓦地一阵莫名地难过、淡淡的悲楚。双眉轻蹙,脸白如雪,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公子,我们下去吧!总是这般躲避也不是办法。”
拓拔野一震,不知何以,竟觉得她话中别有喻意。不敢多想,收敛心神,点头道:“仙子姐姐说得是。与其竭力逃跑,倒不如与汁老妖拚死一斗……”
话音未落,狂风呼卷,五道狂猛霸冽的气浪轰然冲来,一个暗哑刺耳的声音怪笑道:“既想登天,寡人就送你一程!”竟是黑帝、五鬼急旋飞冲,闪电追至。
拓拔野心下一惊,冲天飞起,五龙狂吼飞舞,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蓬!”绚光炸射,五龙迤逦飞扬。拓拔野眼前一黑,断剑脱手,只觉经脉、骨骼胀痛欲爆,魂灵几欲破体冲出,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断线风筝似的翻飞飘舞;被狂风一卷,倏然向下笔直坠落。
黑帝厉声狂笑道:“小子,若想入地,寡人也可送你一程!”翻身飞转,与五行鬼王一齐朝下急电穷追,五龙缭绕飞卷,雷霆咆哮。
姑射仙子大惊,花容失色,气带飞扬,卷住断剑;白衣飘飞鼓舞,朝下急速追去。
疾风扑面,冷冷生疼,拓拔野陡然清醒。浑身剧痛,念力探扫,所幸只是骨肉之伤,经脉、肺腑完好无恙。适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运转定海珠,爆发出五行真气,侥幸逃过一劫。
“蓬!”红光飞闪,气浪激射,“赤蛇气兵”倏地劈中他的左肩,血线悠扬飞舞。拓拔野痛吟声中,翻身下沉。
“哧哧”连响,碎帛飘舞,鲜血激射,他的背部、右腿又接连受伤。绚光迷乱,剧痛入骨,拓拔野脑中“嗡”地一响,爆胀欲裂,万千幻象如灵蛇乱舞,脑中灵光一闪,顺手拔出天元逆刃,下意识地挥臂反撩。
银光电舞,轰然震响,“赤蛇气兵”登时涣散波荡。拓拔野藉着那反震之力,鼓舞真气,急速下沉飞冲。
黑帝“咦”了一声,不胜惊讶,嘿然道:“好刀法!”五指飞弹,绚光交叠,气兵凌厉纵横。
拓拔野一刀挥出,蓦地一凛,明白自己无意之中竟又使出了“天元诀”!灵光闪现,更不迟疑,天元逆刃飞旋怒舞,一气呵成,登时将“五气龙兵”尽数震开!
其时鬼军四散溃乱,败局已定,五族群雄一面追杀穷寇,一面仰头观望,雷鸣呐喊。却见拓拔野、黑帝、五行鬼王、姑射仙子形成一字长阵,当空急坠而下,五道霓虹气兵缭绕飞舞,光芒闪耀,凶险万状。
拓拔野青裳猎猎,势如流星,手中银光盘旋,大开大合,如月牙,如弧电;其刀法玄奇莫测,竟与前日苦战双头老祖时如出一辙。
八百年前,水族神巫罗姬貉独创“摄神御鬼大法”,强修五行真元,一时无敌天下。拓拔野前生古元坎曾与他有过几次生死苦战,几次三番险些死于他“五气龙兵”之下,百经揣摩,悟出克制气兵的秘诀,融入“天元刀法”之中,最终在西海一役中将罗姬貉击杀。
此刻,被黑帝的“五气龙兵”迫于死地,情境仿佛,灵念感应,拓拔野的前生神识登时突然部分苏醒,令他鬼使神差地再度使出“天元诀”来。与前日不同,眼下他手中所握的不是木族神器无锋剑,而是古元坎的天元逆刃,是以威力之强,竟犹在前日之上!
陆吾、英招等金族高手心下大凛,隐隐觉得拓拔野手中的那奇异弯刀似有什么奥妙,纷纷凝神细看。白帝眯起双眼,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拓拔野纵声清啸,凝神聚意,一面借势随形,迤逦飞掠闪避。一面回圈真气,刀光纵横旋舞。
“丝!”银光冲处,风声似裂,霓光碎荡,“五气龙兵”如水波乍破。气浪滚滚,几道人影后震飞退。
拓拔野趁势急冲而下,翻转拔足,蓦一踩水,又冲天飞起。那神刀一晃,在月光下闪耀一道弧形寒光;锋芒所指,瑶池湖面“哧”地裂开一条银白色的长漪,偌大天湖竟似被切成了两半。
“天元逆刃!”金族群雄失声惊呼,终于认出那柄狭长弯刀正是本族失踪八百年的上古神器。
天元逆刃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称,劈山裂海,无坚不摧,又因其上刻有“回光诀”,实乃大荒中人人觊觎的宝物。自当年古元坎失踪西海之后,此刀也随之消匿。八百年来,五族为了寻找这柄神刀,也不知被西海险浪吞没了多少英豪,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入拓拔野之手!
一时间,众人轰然骚动,或骇异,或惊喜,或艳羡,或恼恨……不一而同。句芒、烈碧光晟等人目光闪动,眼角瞥望白帝、西王母,各自沉吟不语。唯有龙族群雄与夸父等人欢呼雀跃,振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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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帝盘旋飞舞,绿眼凶芒闪动,喃喃笑道:“五德之身,天元逆刀……不知还有什么惊喜之物?嘿嘿,小子,你果然是上苍送给寡人的一件厚礼!”双手电舞飞弹,急速变诀,绚光怒爆,“五气龙兵”之气势越来越猛,照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拓拔野急速倒退,扬眉笑道:“老妖怪,只怕你福薄,承受不起。”此时真气循转流畅,神清气爽,了无惧意。刀光回旋,“当当”激响,密雨连珠似的与气兵撞在一处,绚光气浪如彩菊银花,朵朵怒绽。
两人高低飞掠,如狂飙卷扫,气芒纵横,光浪迭爆;瑶池剧荡涡旋,惊涛喷涌。众人边看边退,心下凛然,身在百丈之外,犹能感觉到那凛冽如刀锋的狂猛气浪,稍有不慎,便要为其所伤。那些尸鬼浑然不觉,木立当地,纷纷被迸飞的气浪横扫粉碎。
此时,拓拔野的潜能已被黑帝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五行真气回圈激生,酣畅已极,奇刀妙招纷呈迭出,灵思怪想源源不绝,青衫飘飞鼓舞,刀光气芒似银河飞泻。斗到酣处,精神大振,只觉此生之中从未有如这刻玄妙快意,豪情激涌,忍不住纵声啸歌。
姑射仙子翩然追至,眼见拓拔野无恙,心下登松。白衣飘舞,踏波逐浪,朝拓拔野掠去;被两人那迸爆飞涌的气浪迎面一击,顿住身形,凝身不前。手持断剑,遥遥望着拓拔野飘忽的身影,芳心怦然,担忧之中,又带着淡淡的喜悦与忧伤。
黑帝嘴唇翕动,忽然发出一声低沉怪吼,五行鬼王齐齐一震,次第插臂锁腿,宛如锁链一般紧紧相接,姿势古怪已极。“蓬蓬”连响,黑、青、赤、黄、白真气光浪刺目大作,从他们相连的经脉汹汹滚过,直冲白金鬼王双臂,再经由他的“手太阴肺经”与“手阳明大肠经”轰然灌入黑帝的水属正经之中。
“乓!”黑帝枯发冲冠,斗蓬迸炸,惨白的脸皮蓦地膨胀凸鼓,继而“噗噗”轻响,周身倏然鼓胀,气泡滚滚,体内绚光流离闪耀,仿佛一个透明的人皮灯笼,诡异已极。碧眼圆睁,凶光大作,嘴角露出一丝阴森狞笑。
拓拔野大凛,知道他即将发起凶狂猛攻,凝神戒备。瞥见那紧紧相连的五行鬼王,心中突地一跳,闪过一个念头。
“轰!”黑帝双臂飞扬,十道绚光脱拳怒爆,轰然融合为一,化作一个巨大无匹的五彩龙头,怒吼飞冲!
“嗷——呜!”那龙头层层交叠翻涌,刹那之间便膨胀了十倍以上!凶睛碧绿,黑角交错,黄须迸炸飞舞,血盆巨口,撩牙森然,当头轰隆压落。
拓拔野大喝一声,激生黑水真气,倒旋定海珠,一式“九曲黄河”全力反撩。
“呼!”瑶池水浪飞窜绕舞,刹那间,在他身侧缠卷为一道巨大的白龙水带,飞扬怒舞,重撞在那绚光龙头之上。
“啪唧!”霓光耀目鼓舞,水花迸射,细雨纷扬。
水雾迷蒙中,拓拔野念力四扫,早已计算妥当。气浪方甫激爆,他立即因势随形,藉着那反震之力巧妙地倒弹飞退。拧身拔足,瞬间划过一道弧线,斜斜冲到那白金鬼王的后方。
黑帝日光电扫,立知不妙,怪喝声中,双臂回扫,绚光龙头分迸离散,蓦地化为十道飞龙气兵,急电回旋腾舞。
拓拔野长笑道:“太迟啦!”青影飞闪,倏地从两道光龙气兵之间穿过。瞬息之间,他借助那反震倒贯的黑水真气,以水、木、火、土、金的顺序,游走经脉,回圈激生出强沛无匹的白金真气,汹汹贯入“手阳明大肠经”。
“轰!”气涌“商阳”,直冲天元逆刃,银光鼓舞,轰然迸爆,宛如一道耀眼白虹直贯长空。
天地陡亮,万山俱白,便连远处的火山红光亦瞬间失色。
刹那间,群雄屏息凝神,心跳似已停顿。只见那十道交错飞舞的绚光气龙中,一弯雪亮的弧光如月牙飞旋,一闪即没。
“喀嚓!”隐隐传来某物断裂的轻微声响。那赤火鬼王身形忽顿,腰际红衣一字翻裂,蓦地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低下头,睁大眼睛,惊恐而怪讶地看了看,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哧!”万千血珠飞旋激射,赤火鬼王上下半身陡然错裂,仿佛劈开的木柴,被下方青木鬼王的真气汹汹冲击,蓦地爆炸开来,血肉横飞。那艳红色的面具冲天抛舞,粉碎飞扬,凄厉的悲嚎在千山之间回荡。
黑水鬼王、青木鬼王猝不及防,连锁相接,惯性上冲,青木鬼王的双手蓦地拍抵在黄土鬼王的双足之上。
“砰砰”连响,碧木真气如狂飙巨浪,轰然冲入黄土鬼王的“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木气克土,毫无防范之下,黄土鬼王不啻于被两柄尖刀雷霆劈入,悲鸣声中,黄光涣射,经脉迸裂,倏地抛飞摔落。
气浪轰然崩炸,惨叫凄烈。黑水鬼王、青木鬼王又与上方的白金鬼王激撞一处。此次却是青木鬼王的头顶被白金鬼王的凌厉真气重创,“卡啦”脆响,脑碎颈折,红白飞射。
黑水鬼王余势未衰,倏地与白金鬼王相撞,两人闷哼一声,一齐向后跌飞,真气迸爆反弹,万千气箭“噗噗”激响,破入黑帝体内。黑帝周身大震,惨白的脸突然胀紫,碧眼暴凸,一道淤血破口飞喷。
“呼隆!”那十条绚光气龙剧烈颤抖,即将围撞到拓拔野的刹那,光芒吞吐荡漾,突然涣散崩舞,轻烟淡雾似的化散开来。
众人目瞪口呆,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五大鬼王业已两两自克,三死二伤,五行连环阵登时告破!
电光石火之间,拓拔野气流奔涌,拧身错步,大喝道:“老妖怪,这一刀是为了今日死伤的五族朋友!”天元逆刃一字怒斩,如厉电横空。
黑帝脸色青黑,反手一拍,绚芒爆舞,奋力挡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又喷出一口淤血,倏地朝下坠落。
拓拔野身势如电,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喝道:“这一刀是为了黄帝陛下!”银光刺目,风声劈裂迸扬。
“咻!”彩光碎裂,血箭飞扬,黑帝怪叫声中,倏然翻退。
五鬼阵破,黑帝受其气浪反撞,经脉重创,五行真气岔乱相冲,此时又勉力连接两刀,登时神识涣乱,如万蚁咬噬,裂痛欲狂。
拓拔野蓦地大喝道:“这一刀是为了鱿鱼!”五行真气如天洪泄地,地火喷天“轰”地一声,天元逆刃破空飞旋,光轮怒舞,万千道霓光彩线离心飞甩,如陨星,如流火,一闪而过。
黑帝嘶声怒吼,五道霓光绕臂飞冲,鼓舞蓬爆,“蓬!”还未化作五龙形状,已被那神刀气芒瞬间劈裂。绚芒乱舞,胸腹之间登时裂开一条斜斜的长缝,鲜血喷涌,万千尸蛊激射而出。
“噗噗!”闷响,两道气兵余势凌厉,弧电似的劈入拓拔野的腰肋。
拓拔野倏地一震,眼前发黑,剧疼锥心,肋骨、经脉似乎突然断裂,一时间,气血淤堵,呼吸不得。倏地飘然后退,踏波逐浪,翻身跃至八殿断柱之上。青衫飘舞,身形轻晃,旋即立定。
他强忍刺痛,纵声长啸,压抑已久的悲怒都在这一刹那爆发出来,大笑道:“你自称天下第一,原来……原来不过尔尔!”天元逆刃微微下斜,一滴鲜血从刀尖倏然滴落,天湖涟漪轻漾,血丝缓缓涸散。
黑帝当空凝立,暗绿色的凶睛惊怒狂乱地瞪视着拓拔野,似乎犹自不信自己败在他的手中。喉中“赫赫”作响,作势欲扑,忽然气消神乱,脚下一空,重重地摔落在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冰屑纷飞,鲜血四溅,数百只蛊虫从他伤口震弹飞射。
万千僵鬼尸兵哀声号哭,茫然不知所从。
拓拔野心中一宽,再也支撑不住,眼前昏花,剧痛攻心,倏地坐倒在柱顶。
十里瑶池清波晃漾,浮冰跌落,八合大殿断壁残垣,冷月孤光。
不知过了多久,群雄方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声。成猴子等龙族群雄手舞足蹈,欣喜如狂,大声乱叫道:“天下第一!拓拔太子才是天下第一!”声音尖利嘈杂,颇为刺耳。东海番国诸侯也跟着混叫乱喊起来。
拓拔野精疲力竭,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念力探扫,骇然惊惧,他的肋骨断了四根,阴维、阳维等脉尽皆震断,若无一月调养不可恢复。若非黑帝业已重伤,真元大减,只怕他此刻早已经脉尽碎,人归地府了。大风吹来,背脊一阵飕飕凉意,想起适才自己冒险一击,心下不由一阵害怕。
※※※
就在此时,喧闹如沸的嘈杂声中,蓦地响起一声诡厉的号角,凄寒入骨,仿佛西风乍起,冰河破裂。
拓拔野倏地一震,那号角声诡异飘渺,带着说不出的阴冷妖魅之气,当是洛姬雅的玉兕角无疑。
循声望去,浩淼冰波之上,一只硕大的碧绿怪物急速滑翔飞来,那怪物光滑透亮,三角六足,巨眼似轮,宛如大昆虫;翅膀扑扇,发出尖锐刺耳的“那七”声。
其上侧坐着一个黄衣少女,仰颈吹奏一弯淡绿色玉石号角,耳垂上两条赤蛇韵律曲弹,雪白双足轻轻摇荡,宛如一个十一、二岁的天真女童。蓦一转头,细辫纷扬,明眸顾盼,笑容甜美无邪,格格笑道:“哎呀,我来得迟了!没赶上热闹光景。”声如其人,沙甜如苹果。
众人大凛,喧哗立止,纷纷警惕戒备。这女魔头瞧来天真俏皮,却是心机歹毒,厉害之至,不知她所来为何?此刻众人蛊毒未清,万千尸鬼尚彷徨在侧,倘若她忽起恶念,以玉兕角御使这些妖鬼趁火打劫,那可头疼之极。火族与她积怨甚深,惊怒更甚,纷纷破口大骂。
姬远玄踱步而出,朗声笑道:“仙子驾临昆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应龙等人骑龙乘凤,盘旋在前,冷冷地盯着流沙仙子,只待姬远玄一声令下,便立时动手擒拿。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姬公子成了金族驸马,果然气势大大不同。白帝、王母还没起身说话呢,你就抢着下逐客令啦!”
姬远玄面上微微一红,笑道:“仙子取笑了,姬某岂敢……”
却听西王母淡淡道:“姬公子何须客气,你既是我金族驸马,自是昆仑主人,当然有权迎客、逐客了。蟠桃会虽非仙界盛筵,却也容不得寻常人不请自来。”
流沙仙子舌尖一吐,笑道:“难怪世人都说王母护短,驸马还没进门,就已经帮他补衣裳啦!嘿嘿,你道本仙子稀罕劳什子的蟠桃会吗?若不是我的亲亲小情郎央请本仙子前来救驾,你们就算是拉了九龙船、八骏车,千跪百拜也请我不来呢!”
群雄哄然,有人“呸”了一声骂道:“辣他奶奶的,胡说八道!什么‘亲亲小情郎’,说得老子肉也麻死了……”话音未落,突然失声惨叫,满地抓挠打滚,皮肉通红,黄脓长流。
洛姬雅笑道:“肉麻而死?本仙子可从没瞧见过,想必有趣得紧。”众人大骇,料想必定是她放出无形蛊毒,情不自禁地纷纷退后,大声怒骂喝斥。
西王母淡淡道:“不知仙子的‘情郎’是谁?也在这蟠桃宾客之中吗?水香竟有幸请得他来,岂能不好好拜会?”
洛姬雅黑白大眼一转,凝视着拓拔野,笑吟吟地道:“好情郎,西王母要拜你呢!还不扶她起身?”
八族众女娇呼迭起,群雄大哗,倍感惊讶;唯有六侯爷、姬远玄等人早已猜到,神色古怪,微笑不语。
拓拔野头皮发怵,苦笑道:“仙子莫拿我取笑,拓拔野何曾央请你来?”
洛姬雅眉尖一蹙,恶狠狠地叉腰望他,待要大发娇嗔,突然“噗哧”一笑,啐道:“臭小子,你的脸皮怎地变得这般薄啦?怕龙女听见了,吃醋降酸雨吗?”拓拔野脸上一红,待要说话,却忽地气岔剧疼,汗珠涔涔而下。
夸父大觉有趣,拍手大笑道:“栗子炒白果,拓拔野怕老婆。”
拓拔野又好气又好笑,又听流沙仙子脆声道:“臭小子,适才本仙子在河边洗草药,你忽然从水里钻出来,甜言蜜语、死乞白咧地央求我,说什么有人用尸蛊驱鬼害人,要我务必帮你一忙,将那些蛊虫驱除干净,怎地现下又翻脸不认啦?”
众人大奇,无不轰然,虽觉不解,但料想流沙仙子所言非虚,对她敌意登时大减。
拓拔野一愣,自己何时做过此事?蓦地想起先前夸父说过,自己与他打赌,让他追搬救兵之事;灵光一闪,转头迅速扫望人群。
洛姬雅见他东张西望,听若不闻,心下有气,嗔道:“臭小子,你到底说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可走啦!”
拓拔野蓦地在人群中寻见晏紫苏,见她杏眼清澈,嘴角微笑,神色轻松妩媚,略带着一丝捉狭得意,与先前那悲痛、恨怒的模样截然不同;登时大震,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洛姬雅拍了拍那歧兽,自言自语道:“那七,既然他不理咱们,咱们就走吧!横竖这些人死活不干我事。省得有人还认为是本仙子没事找事,热脸贴人冷屁股呢!”那歧兽木愣愣地扑扇翅膀,以示赞同。
拓拔野蓦地清醒,忍痛大声道:“是了,我想起来啦!的确是我央求仙子来的。还请仙子快快施展仙术妙法,将九冥尸蛊完全驱清!”
洛姬雅嫣然一笑,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又叹了口气道:“既然我的亲亲小情郎出口央求,本仙子就勉为其难,做一回好人吧!”
当是时,萎顿在地的黑帝蓦地“赫赫”怪叫,霍然坐起身来。众人齐声惊呼,都道他已气绝,不料竟突然挺尸。
晏紫苏变色叫道:“三生石!快刺碎他丹田的三生石!”群雄如梦初醒,纷纷抢身上前,刀光剑影交迭乱闪,朝他腹部刺、劈而去。
黑帝碧眼怒睁,凶光大作,突然昂首长啸,那嘶哑凄厉的声音宛如裂冰撕帛,说不出的刺耳难听。声音如惊雷怒爆,众人耳中嗡然,气血翻涌,纷纷大叫着朝后震飞。
阴风狂舞,天地陡暗。黑帝厉声大吼,冲天飞起,皮肉鼓动,“噗噗”绽破,血花喷涌四射。腹部绚光四射,周身蓦地变得透明,乌黑的骨骼,鲜红的肌肉,蓝色的血管……交错密布。隐隐可见无数彩色的甲虫在他体内攒攒蠕动,扑扇飞舞,万千彩光气流缭绕奔涌,每一次冲撞,都怒绽起耀眼的光芒。
他哈哈狂笑,凶睛电芒横扫,厉声喝道:“都给我过来!”双手化爪,凌空飞抓。群雄脑中轰然,肝胆欲炸,神识似裂,仿佛自己的魂灵正被无数只鬼爪硬生生地从躯壳中抽拔而出,剧痛欲死。
洛姬雅失声道:“摄神御鬼大法!”
“砰砰!”数十个尸鬼哀嚎着飞冲而来,接二连三地撞在黑帝的身上,骨肉断折横飞,污血喷涌,无数只彩色蛊虫破体飞扬,密雨似的冲入黑帝体内。绚光朵朵跳跃,幻彩流离。
众人凄烈怒嚎,形如疯魔,突然一个人平空飞起,惨叫着当头撞入黑帝的手爪之中。“喀嚓”一声,颅骨碎裂,脑浆迸飞,一丛尸蛊从断颈喷涌而出直没黑帝掌心。继而第二个、第三个……念力、真气稍弱者纷纷拔地而起,悲呼怒撞,血肉漫天迸射。
群雄大骇,苦苦强撑,应龙等土族高手集结盘旋,将姬远玄等人护在其中,远远地避退开来,似乎在伺机而动。
人影纷飞,凄嚎不断,无数僵尸凌空冲撞,在黑帝身旁重重围织;数不清的尸蛊缤纷乱舞,萤火虫似的在黑暗中闪耀着妖艳而凄诡的彩光。
翠绿的、橘黄的、银白的……万千绚光迷离飞舞,随着漫漫蛊虫一齐冲没入黑帝的身体,如江河入海,源源不断地奔涌汇集到他的丹田,与三生石激荡出刺目已极的眩光。黑帝张臂厉吼狂笑,周身急剧膨胀,闪闪发光,瞬息之间变作近七丈高的透明妖魔!
拓拔野又惊又怒,汁老妖眼见败局已定,竟破釜沉舟,不惜冒元神迸爆碎裂的巨险,以此妖法攫取众尸鬼、群雄的神识,反戈一击。想要奋力与之相搏,奈何经脉断碎,有心无力。
正自惊怒无计,却陡然瞥见那盘蜷在地、奄奄一息的乌金巨蛇轻轻一动,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来。“噗!”蛇皮开裂,急速翻蜕,一道金属似的黑红色光泽倏然闪耀。“啪!”乌金巨蛇爆裂开来,赤光电舞,一条八丈余长、直径五尺的人头赤蛇飞扬卷扫,惊雷咆哮。
烛龙!
烛龙未死!拓拔野心下大震,这奸猾老怪必是故意装死,养精蓄锐,等到黑帝麻痹大意之时,全力反击。
“轰!”绚光迸爆,尸蛊密集横飞,黑帝那巨大透明的鼓胀身躯被烛龙蛇身雷霆电扫,登时破裂迸炸。黑帝狂吼声中,反拍一掌,霓光爆鼓,登时将烛龙打得翻身飞腾。
“哧哧”激响,黑帝残躯如漏气皮球似的漫空乱舞,急速缩小。他悲怒怪吼,倏地朝拓拔野电射而来!
拓拔野心中一凛,蓦地明白他要将元神寄入自己体内!惊怒交集,奋力运转真气,握紧刀柄,只等他冲到身前便全力怒斩。
黑帝如狂飙卷至,狰狞怒吼,双手当头齐拍。轰然巨响,绚光刺目,拓拔野眼前一花,只觉一股汹狂气浪当胸怒撞而来。他还未及提气挥刀,已被撞得骨骸如散,真气迸飞,喉中一甜,鲜血狂喷,眼前昏黑,身不由己地朝后高高摔飞。
胸前蓦地一阵刺痛,仿佛有万千虫子电闪冲入,耳边听见鬼哭狼嚎似的声响,排山倒海似的将他淹没。迷糊之中,心底森然一凉,又是恐惧又是愤怒,难道此身当真要被妖鬼所据?
此念方起,忽听黑帝发出一声凄厉、狂怒的咆哮,继而身前一空,气浪全消,那刺痛之感也烟消云散。
身下一震,似乎被什么人紧紧抱住。所触温软嫩滑,幽香扑鼻,那感觉如此惬意而熟悉。一个温柔而娇媚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响起:“小野,你没事吧?我们来迟啦!”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正是龙女雨师妾。
拓拔野正自大喜,忽地又听见一个极之熟悉的男子声音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经打了?”
蚩尤!
拓拔野心中大震,刹那之间激动欲爆,想要大笑,却发不出声音;想要看一看他,却睁不开眼睛,但脸颊滚烫,热泪却已汹汹涌出。
眼前昏黑,心中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澄净、喜悦、安宁。一时间,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了。
鱿鱼,别来无恙?他在心底微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