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前世(6)

无论多少次的教习,昔日里的好学生昭昭在换了人做夫子的情况下功课总是不大好。

幸而这位夫子教得虽然不好,却总是很有耐心,见着学生没学好,往往会低低一笑,又开始了他的教学:“明衍,你做得不好,乖,再来一次。”

而好学生昭昭从头红到了脚,羞得脚趾都蜷缩起来,按照夫子的教习笨拙地去做。

虽不曾圆房,新婚之人也从中得到一二乐趣。

成亲之前两人统共坐在一起的时候不超过一刻钟,而到现在感情日渐浓厚,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猜到对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在上朝以前,昭昭与他一起起床,替他整理衣襟;在下朝之后,也会在门口等着,让人提前烧好水。

赵翊林唯一一次喝得有些醉,昭昭还驱车去接他。

他在酒楼里是醉的走不动路,等到上了马车,眼睛也不曾睁开,取下她的发簪,让她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脖颈蹭了蹭。

“明衍。”

这一年的大齐和去年一样依然不平静。

这一年的初春,栾单县发生了地动。

最大的一次地动是发生在夜里,许多人逃不出来,掩埋在底下,栾单县与外界断了路,里面宛若是人间炼狱。等到路终于通了以后,还有一种可怖的瘟疫从栾单县弥散开来,一直传到了京都,这种致死率极高的疾病正是天花。

国都封城来得太晚,已经让天花传了进来,整个京都哀鸿遍野。于是大街小巷里都充斥着奇异而又古怪的味道,百姓们烧艾草、把醋淋在热炭上,用上了各种土方子去驱赶天花,大街小巷里都是供奉着痘神娘娘。

太多太多的人死亡,太多太多的人传染上了天花,到了后来连宫中的圣上也染上了天花,幸而太子赵翊林儿时得过天花,于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主持大局。

也是他开始主政之后,京都里慢慢发生了变化。

首先所有的死者无论身份的高低,一律不得土葬,而是选择了火葬。于是京都的街道又多了一种味道,那就是燃烧尸体而产生的焦油味,有时候靠近焚烧的地方都有黑色的灰在空中飘卷。

雷霆一样的手段处理了尸体,按照病情的轻重分开病人,京都的街道分成了一个个的小格子,所有人出行都受到了限制,这些手段阻断了天花的传播,只等着得到天花的人治愈或者死亡,这一场灾难就消匿了。

原本游街串巷的还有寺庙里的僧人,如今寺庙的僧人也不得外出,只能够在寺中祈福。偌大的京都,只有少数的人在外走动,其他人都不见。

因为天花,偌大的东宫里很是清净,太子妃没有得过天花,赵翊林在这段时间接触的人太多太杂,可能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会发热生了痘症,于是就与昭昭不曾打过照面,不大的东宫被隔成了东西两院,两人分开住。

皇后沈岚也没有得过痘症,后来干脆就让昭昭到长宁宫里陪她,两人在一起也算是做个伴。

昭昭在赵翊林那里被教学,总是得到一个不用心,需要再教一遍的批语,在沈岚这里,昭昭成了好学生。

沈岚教她作画、写字、下棋,甚至还教过她投壶。这种闺中游戏沈岚很是擅长,她脸上用巾子掩住了之后,还是可以把手中的箭过屏风扔入到壶中,每当一支箭落入到壶中,她总是会得到小姑娘赞叹的眼神。

沈岚捏了捏昭昭的面颊,甚至想着当年生下了翊林之后,也应当再生一个软糯的女儿,乌溜溜的眼睛仰慕地看着自己,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

日子就这样过去,等到皇宫各处恢复到以往的秩序,这京都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天花病人,那就是赵桓。

赵桓在先帝去世之后,广纳后宫,还用了不少虎狼之药,年轻的时候他身子还扛得住,现在遇到了病,身子一下就衰败了下来,用了不少的药,最后也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罢了。

赵桓得的是天花,想要再见一见疼在心尖尖上的汪贵妃都不行,她没有得过天花,想要见见两人的孩子赵昶安也不行,他同样没有得过天花。

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命,赵桓或许是少了一点盼头,一日身体不如一日,心中又是升腾起了一个念头,想要让最为疼爱的妃子殉葬。

赵桓到底底没有挺过这一年的的秋天,他靠着软枕,前几日已经说不出话了,今天精神好能够说话,他直接一口气下了令,让汪贵妃给他陪葬。

白绫、毒·酒还有匕首这三个东西,汪贵妃一样都不想选。

昔日里盛宠在身的汪贵妃不愿意去见得了天花的赵桓,也不愿这样死去,她哭着求着,鬓发凌乱,不见平日的娇美。

“圣上不可能这样对我,你们是假传圣旨!”

“我、我还没有见到昶安成亲,让我离开!没看到昶安娶妻生子,我不瞑目。”

“不不不。我不要死!我怎么会死呢?我怎么能死呢?”

最后旁人替她选了毒·酒,这种毒·酒里下的药叫做芙蓉靥,人死的时候不见丑态,反而呈现出一种芙蓉花开的模样。汪贵妃的头发梳拢好,穿上了华服,她的双目闭上,宛若是睡着了一样。

汪贵妃死后,赵桓咽了气,他在死前还不忘对太子吩咐,善待三皇子,而三皇子并没有给新皇机会善待,他削了头发在法决寺出家了。

赵昶安本是想要守皇陵,而母妃是赵桓下令毒·杀,他无法给昔日里疼爱自己的父皇守皇陵,选择了出家。

随着赵昶安的出家,昔日里的汪家也变卖了家产,离开了京都。

赵桓驾崩之后,太子赵翊林在百官的拥护下坐上了宝座,太子妃祁明昭也加冕做了皇后。昭昭的及笄礼因为天花而没有办成,而她有了一个盛大的册封礼,她成了一国之母。

当她在凤仪宫里,听着众人喊她娘娘,她犹如在梦中一样,甚至她忽然有了一个荒诞的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一直到她的手被新任帝王捉住,“明衍。”

这熟悉的声音才让她的心安定下来,昭昭仰头,有些别扭地喊他,“皇上。”

“喊我珉珣。”

无论是做太子还是做帝王,赵翊林都含笑让她称呼他的字,他又抛开了其他身份,做她的夫子,先前耽搁了许久不曾教学,勤勉的夫子得看看唯一的女学生还会不会他教得那些。

以及——

该有新的教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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