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景岳牵着的小手突然多用了几分力,一低头,就对上秦燕支崇拜的眼神……滋味嘛,羞耻中还有一点爽?

刚才那股威压一降下,他就感应到其中蕴含了微弱的一国法度之力,可他和秦燕支并非陈国人,又同属天外来者,这一点点法度之力对他们毫无影响。

他注意到威压降临前赵学毅取出了一方小印,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监察印,那法度之力应该就封在印中,否则赵学毅一介凡人,又如何能使出修士的手段?

对,所谓法度之力,其实是借助灵力来引动,这哪里是天罚,分明是人在作怪,想来,多半是那位国师了。

景岳漠然地看着赵学毅,仿佛看着一粒灰尘,“原来这就是天罚?看来奈何不了我。”

所有村人都回过神来,他们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好像……真没事了?于是,一道道炙热的视线烧向景岳——若刚刚的水幕只意味着小道士是神仙,如今小道士一袖挥退天罚,那简直就是……就是天帝!

国师创造的天罚可让人筋骨断裂,神智失常,却被小道士轻描淡写地化解,能比大罗护法转世的国师还要厉害的,不是天帝是什么?!

早已被养肥的蓝凤晃悠悠回到景岳肩上,得意洋洋道:“打脸了!打脸了!景景好久都没有装逼打脸了!叽叽都已经按耐不住,亲自动爪了!”

景岳忍住白眼的欲望,今日他之所以会出手,一来是动了恻隐之心,二来,他想在陈国建立小寒云宗,并将小寒云宗发展起来,就不允许有修士在陈国捣乱。

小寒云宗才是陈国今后唯一的国教,唯一的信仰,涉及道统之争,他一步也不能退!

那么,小寒云宗的崛起之路,就从枣子村开始吧。

他没有搭理被吓得两股战战的赵学毅,而是看向仍跌坐在地的姜寡妇,明知故问道:“你为何要寻死?”

姜寡妇木愣愣地抬头,嚅嗫道:“民妇怕牵连村人。”

景岳:“那你可有罪?”

姜寡妇毫不犹豫地摇头:“民妇无罪。”

景岳:“既无罪,何谈牵连?看看你的儿子,你若死了,他怎么办?”

姜寡妇含泪望向被村人抱着的儿子,见对方眼睛肿成核桃,眼底的惊惶和绝望凝成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爬起来朝对方冲去,大哭道:“桂生,是娘对不起你!”

母子俩抱头痛哭,不少村人也跟着红了眼眶……然后,赵海子就倒了霉,被村民们绑了起来,留待处置。

等大家情绪缓和,景岳招了招手,“桂生,你来。”

桂生有些畏惧地靠近,他虽知道这位仙长不会伤害他,但对方可是天帝呢!他连皇帝都没见过,居然见到了天帝!

景岳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将一只手抚上桂生发顶。

片刻后,他道:“桂生,你可愿意与我上山,入我宗门,随我修道?”

桂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愿意!”等说完才想起他娘,于是迟疑道:“可、可我还要照顾我娘……我、我不能随您上山了。”

景岳:“你娘一起便是。”

正好,有人帮忙做饭打扫了!

姜寡妇没料到她也能跟去,激动得“噗通”跪地,磕头道:“民妇愿服侍仙长。”

她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景岳,他见村子里的人都还跪着,忙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地上挺凉的。”

村民不敢违逆“天帝”的命令,你搀着我,我扶着你,相继站了起来。

村长怯怯道:“仙长,您真要带桂生母子上山吗?”

景岳点头,“桂生有仙骨。”

他刚才一探,虽不知桂生灵根几何,却能感知对方有修仙的资质。如今他们小寒云宗缺钱又缺人,能拐一个上山是一个。

想了想,景岳掏出一枚补血丹交给桂生,算是见面礼。

村民们都艳羡不已,这可是仙丹啊,桂生母子的命也太好了!说不得下次再见,就都是神仙了!

哪知桂生接过了补血丹,却紧张地问道:“仙长,我能把仙丹送人吗?”

村长心一抖,害怕天帝要生气,忙道:“桂生!瞎胡说什么呢?仙长,您别跟这孩子计较。”

景岳摆摆手,问道:“你要送给谁?”

桂生手指向吴仲春,后者一愣,就听桂生道:“吴哥哥救了我娘,我也想救他娘。”

简单却有大义的话从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直接把吴仲春给震傻了!景岳赞许地拍拍桂生的头,含笑道:“你去吧。”

这时,秦燕支又扯了扯他的衣袖,景岳低头一看,见对方正严肃地看着他,那复杂的眼神让他一头雾水,于是问道:“小燕支怎么了啊?”

秦燕支不答,景岳更茫然了。

秦燕支见景岳迟迟不动,不高兴地抓起景岳的手,放在自己头顶。

景岳:“………………”有毒!

而另一边,吴仲春迟迟没有接过桂生递来的补血丹,他一面想着瘫痪在床的母亲,一面想着这是仙长送给桂生的仙丹,他不能夺了去。

一时间,脑子里乱成浆糊。

“收下吧。”

温暖的声音传入吴仲春耳朵,他一抬头,就对上仙长含笑的双眸。

景岳:“你可愿随我上山?”

他想了,山上还得有个成年男子处理杂事,平日里帮着跑跑腿什么的。吴仲春虽不像个有灵根的,可心性不错,应该得用。

吴仲春抖着唇,半晌憋了一个字:“我……”

景岳:“可以将你娘一起接上山。”

反正都有了姜寡妇,再多一个妇人也无所谓,两人搭配,干活不累嘛。

如此周全,吴仲春还能拒绝吗?

景岳大方地收人,顿时让村民们心生妄想,一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景岳尴尬一笑,他再是缺人,也不能将枣子村都搬上山啊?于是轻咳道:“天色不早了,我来村子里换点儿粮食就得回山了。”

村民们都有些失望,但转瞬又激动起来!

天帝要找他们换粮食!天帝要吃他们家的粮食!至于天帝为何还要吃饭?谁管他!

不过几个呼吸间,村民们已呼啦啦地跑光,回家搬粮食去了。

周围只剩下景岳、秦燕支、蓝凤……还有被遗忘许久的刑监赵学毅。

景岳对着赵学毅露了个灿烂的笑,后者竟被吓的失禁了!

赵学毅顾不得濡湿腥臊的下身,正欲求饶,就听对方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赵学毅带着满腔羞愤与恨意跑了,村民们则带着满车粮食与热情回来了。

临到村口前,村长瞄了景岳好几次,眼中有着淡淡的忧虑,景岳知他心思,便道:“不必担心。”

他伸出手,于空中虚画了几道符纹,玄奥又美妙的纹路散发着淡淡荧光,猛地被打入村口石碑。

恍惚间,每个村民都听见了一声古朴厚重的钟响。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不是错觉,因为枣子村的石碑上竟多了一口钟的图案。

景岳:“此碑有我意志,归于我的地盘,从今往后,天罚管不到这里!”

那日以后,飞花山上多了几个人,自然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补血丹对凡人的确可算仙丹,吴母多年沉疴一日痊愈,平日里与姜寡妇一起打理观中琐事,洗衣、煮饭、泡茶、扫院……

道观后山上还开辟了几亩田,种花种菜种粮食,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几人中唯有景岳已辟谷,因而吴仲春每隔三五天就会下山采买些吃食用品,其余时间便与桂生一起学习锻体之术。

景岳后来为他们两人测试过,吴仲春的确是没有灵根的,但锻体仍能帮助他成为凡俗高手。而桂生却是三灵根,在寒云宗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昊天界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简直是稀世珍宝了。

如果没有景岳,或许他这一生就平平凡凡的过去了,一切都是他的机缘。

两人修炼都很勤奋,但一个老师带的学生总是有好有坏,比如,现在就有个偷懒的。

景岳:“叽叽,你又打瞌睡了。”

梅树枝桠上的蓝凤原本小脑袋一点一点,被景岳一说,猛地抬起头,对着梅树一吼,假装在练习叶刃,然而只吹落几片梅花瓣,纷纷扬扬好似雨落。

景岳:“……”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叽叽啊叽叽,你瞧瞧你,每次修炼不是睡觉就是扑蝶追鸟,对着一根虫子都能玩半个时辰。要修炼是你说的,怕苦怕累也是你,人家燕支都能引气入体了,你连一道叶刃都放不出来,还记得你是神兽吗?”

蓝凤垂着头乖乖接受批评,豆眼却一直偷看景岳,见他说完了,忙从树上扑腾到他脚边,举着翅膀表忠心道:“景景,叽叽一定好好修炼的,叽叽要早日化形保护景景,不让景景再受伤了!”

景岳:“每次说你你就撒娇,你们蓝凤一族孕育期就得几百上千万年,你又是……早产凤,本就先天不足,还不抓紧修炼怕是十几万年也难化形,还要不要和我一起飞升了?”

蓝凤立刻紧张道:“叽叽要和景景一起的,景景等等叽叽。”

景岳:“我怎么等你?纵然我修至渡劫也顶多万载寿数,若你继续这样娇气懒散,等我化成灰了也等不到你。”

蓝凤大哭:“叽叽马上就去练!景景不要化成灰!”

景岳叹了口气:“先跟我上山吧,燕支等着我们呢。”

蓝凤一瞧,秦燕支果然抱着桃木剑乖巧地等在门边,望着景岳的眼睛里满是孺慕。

与蓝凤相反,秦燕支修炼起来十分争气。

由于道一剑的心法天上地下只有秦燕支本人知道,景岳只能绞尽脑汁找了个他认为最合适剑修、也最得起考验的保守心法教给秦燕支,反正就是个过渡。

而秦燕支仅仅用了七日便打通全身窍穴经脉,一日便引气入体,比起全灵体的景岳也不遑多让了,如此进益简直超乎景岳想象。

他仔细探查过秦燕支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其它隐患,就连丹田中的剑灵也愈发壮大,将九天煞气稳稳压制。

既如此,景岳便随他去了,秦燕支早一日修炼有成,小寒云宗也能早一日壮大,他们就可早一日“飞升”。

景岳提着蓝凤,走到门边,故意逗秦燕支:“走吧,今日我教你剑七式中的第二式——劈,等你学会,就能帮忙劈柴了。”

只到景岳大腿的秦燕支肃着小脸,点点头:“燕支一定很快学会,帮忙劈柴。”

景岳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小燕支一块儿出门。

等到了东峰山道上,景岳松开秦燕支,一个人先走,后者抱着木剑一阶一阶慢慢往上爬。

木剑是景岳特意炼制的,对他而言很轻巧,但对五岁的秦燕支来说,还是太沉了些。

东峰的石阶足有一千七百阶,每一天,秦燕支都爬得很辛苦,景岳也从不帮他,而是喜欢快步走到前头,再回头来欣赏秦燕支艰难的挣扎。

有时候,秦燕支会把木剑抗在肩上,有时候,他会把剑抱在怀中。

但不论他多累,始终不曾把剑拖在地上,或者当拐杖杵着,他珍视着这把剑,尽管,剑只是最最平常的桃木剑。

每每此时,景岳总会将眼前小小一团的人与九天书院那位山长重合,心里不由得敬佩。

然而他并不知道,秦燕支其实非常喜欢爬石阶,虽然很疲惫,但景哥哥总会在路的尽头等着他,看着他。

当他追上去,就能握住景哥哥的手,那双手柔软又温暖,会牵着他继续往前,一直往前。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你现在有毒你知道吗?剧毒!

胭脂:我有毒,你有药。

景景:???

胭脂:你就是解药啊。

叽叽:…………果然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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