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九天书院的课程是两日主修一日辅修,每十日还有一天休沐。

景岳连着上了两日主修课,今日恰好轮到辅修的符法。

嗯……就是五道真人的课。

他硬着头皮进了课舍,一入内,就接收到众人投来的复杂视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景岳早已习惯了羡慕,也习惯了嫉妒,习惯了欣赏,也习惯了憎恶,偏偏就是不习惯这种饱含同情,又带着点儿欲语还休的探寻眼神……

他定定神,佯作镇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任他们打量。

不多会儿,郑白和顾侠结伴而来,见了他直直走过来,郑白兴奋道:“老祖,我听说昨日叽叽它调——”

“咳咳咳……”景岳粗暴打断,“你们法修课上得如何了?还有,在书院别叫老祖。”

郑白与顾侠对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老祖并不想提,于是配合地转移话题。

等说完自己的情况,郑白忽道:“老、阿景,我听说你们剑道课上,秦真君的教法很……不寻常?”

他听的原话其实是变态来着。

景岳:“是不寻常,但助我良多。”

郑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我打听过了,这次和我们一起修符的有六名紫霞派弟子,那个安文星,还有那位晁真人的徒儿康锦都在其中。”

景岳:“想来多半是紫霞派与青竹斋同属下南洲,多少耳濡目染,对符法也有基础。”

说罢,他下意识看了眼紫霞派弟子的方向,却见每个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战意。

景岳:“……”

总觉得辅修课不会太平?

这时,提醒着上课的铃声响起,一位白发老道慢慢踱步进来,他腰间挂了个酒壶,鼻头是常年饮酒的红色。

景岳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但五道真人丝毫没有提昨日之事,甚至都没给景岳一个眼神,中规中矩地讲起了符法。

“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

景岳暗自松了口气。

“以却邪伪,辅助真教,召会群灵,御制生死,保持劫运,安镇……呼呼……”???

学生们一脸懵逼——五道真人,就这么清纯不做作地睡着了……

课舍里悄无声息。

很久,有一名弟子道:“我听说五道真人若是一日不喝宝葫里的酒,他就会犯困,不论什么处境。当年他还是青竹斋内门弟子时,门中大比,有同门忌惮他的实力,故意偷了他的葫芦,他竟在比试中打起了瞌睡……”

景岳:“……”

一众学生不约而同地朝景岳看来,后者强行微笑:“那我们该如何?”

“不如,就让他睡?”

“……”

于是,晚间景岳回去时,孟善好奇道:“今日五道真人讲了啥?他……跟你卖惨了吗?”

毕竟昨日里五道真人逢人就哭诉,书院里人人都知他的酒被偷喝了。

“没有。”

景岳幽幽道:“他睡了一天。”

五道真人直到日已西斜才醒来,当时铃声恰好响起,他扔下一句“散课”,赶紧掏出葫芦灌了一口今日新酿成的酒,还得意地看了眼景岳。

而且,景岳回寝舍的路上还看见了秦燕支,不过他远远就躲开了。景岳对于自己有理的事脸皮厚的很,但对于自己理亏的事,还做不到坦然如常。

何况秦燕支一向高冷,蓝凤当众撕人家的衣,身为主人,他还真有种亵渎了良家妇男的愧疚感。

孟善:“……那、那也挺好的,呵呵。”

被锁了一整天的蓝凤蔫了吧唧,一看到景岳就开始撒娇卖乖,举着翅膀道歉发誓。

景岳也不可能一直关它,只道:“你惹的祸自己解决,想办法向五道真人还有秦真君道歉,他们若满意,我就不与你计较。”

于是蓝凤就被放了,于是它哭哭啼啼地飞走了。

蓝凤消失了两日,这天景岳从剑阁中出来,秦燕支叫住了他。

“那只鸡,是你的吧?”

景岳一下子警惕起来,没作声。

“我不明白,它这两日为何总往我寝舍扔布头,夜里又总在外间吵闹不休。”

景岳:“………………”

“可、可能它那日抓破秦真君衣衫,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秦燕支沉默半晌,“不用的。”

景岳:“……哦。”

次日,又到了辅修的日子。

五道真人一见了景岳就哭诉道:“景同学啊,你们家的鸡每日都给老夫送一壶酒,老夫实在感激,可它天不亮就在老夫窗外叽叽喳喳,若不是老夫定力够,说不定就要练岔气,这、这到底是何意?”

景岳心虚,“可、可能它那日偷喝了真人的酒,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五道真人半天憋了一句:“不用的。”

景岳:“……哦。”

总之,这一日总算能正常上课了。

五道真人慢慢解说着关于符道的一些基本常识,多是老生常谈,在外头一灵石买本《符道入门》就能懂,因此不少学生面有不耐,还有些则昏昏欲睡。

五道真人假作看不见,兀自说了快一个时辰,才慢悠悠拿出符纸,“今日,我们要炼制的是一种日常符——轻身符。”

顾名思义,轻身符能减轻使用者身体重量,加快使用者行走速度。

修者一直要修成金丹才可以御剑,金丹之前若要赶路只能依靠灵兽灵禽或飞行法器,而在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选择轻身符。

这种符箓太过普通,因此立刻有人嘀咕道:“怎么是轻身符?我早就会了。”

“是啊,还以为能学到什么新符。”

五道真人一言不发,默默做着示范。只见他两指并拢,牵引灵力于半空中虚虚画了一道道符纹,线条流畅,灵力均衡,五道真人两指一点,符纹便打入黄符纸中。

他收起符箓,道:“尔等先自行练习,两个时辰后我们再来检验。”

说罢,他饮了一口酒,开始闭目养神。

众人无奈,只得照办。

景岳倒是第一次炼制轻身符,他回忆着五道真人方才的动作,只觉得每一笔画,每一转停都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对方甚至以指代笔,不借用朱砂直接沟通灵气入符,足见五道真人对这枚符箓的熟练。

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符箓中有道纹路略显突兀,它似乎不该这样,应该更简洁,更直接。

修者总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决定试试。

于是,景岳取出纸笔和备好的朱砂,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勾勒了一张全新的轻身符。

两个时辰晃眼而过,五道真人将他们带出课舍,来到书院第七峰峰顶的一汪湖泊前。

“轻身符绘制成功,能够凌于水面,你们这便试试吧。”

众学生互看一眼,紫霞派的安文星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走到湖边,“不如,就由我先来?”

他取出符箓,夹在两指间,口中喃喃念咒,黄符猛地烧了起来,一些符灰飘散在风中,卷向天空。

安文星迈出一步,轻轻踩在水上,他顿了顿,本有些严肃的神情忽然一松,另一只脚也随之踏了上去。

如镜般的湖水泛出一圈圈波纹,但安文星却仿佛如履平地,他勾唇一笑,迈开步子跑了起来,仿佛凌波飞燕。

五道真人没什么表情,道:“行了行了,省点儿力吧,你这符能用半个时辰,莫非你想跑半个时辰?”

岸上不少学生偷笑,安文星尴尬地回了岸上,但仍不忘挑衅地看了郑白一眼,后者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轻身符而已,谁不会啊?

然而不会的人也有,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就三五张符箓未能成功催发,等其余人都测试完了,景岳才慢慢走到湖边。

人前显圣,总要最后一个出场!

……并不是,景岳尚不知符箓威力,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不是害怕失败后没面子,而是对未知结果的期待。

景岳深吸口气,念咒催动符箓,就在符箓燃起那一瞬间,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掀起了半丈高的浪花,湖边所有人都被吹得半眯起眼。

与此同时,景岳感觉自己身体轻若羽毛,仿佛整个人都融入风中,每一根发丝都能体会风的愉悦。

他的视界越来越高,转眼间,就已飞离地面一丈有余。

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说过轻身符还有这种操作?

只见景岳小小一跨步,人已来到湖中央,澄碧的湖水起起伏伏,搅碎了他的倒影。他再跨一步,就已经越过了湖面,抵达了对岸……

事实上,景岳此时也是懵逼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轻身符改良过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前世的他对于符道一知半解,绝不会有如此天赋。想了想,多半是全灵体对灵气十分敏感,而大多符纹结构都包含了天地灵气,因此即便是很细微的异常,他也能有所感应,就像一种天生的本能。

而岸边,一直半死不活的五道真人猛地睁大眼睛望着景岳,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此类轻身符闻所未闻,一步竟然能跨越十丈,若搭配功法,一息就能踏出百丈,简直就是低阶修士的逃跑利器嘛!要是拿去卖,必能赚得盆满钵满!

因此,在景岳回来后,就看见五道真人沧桑的眼中迸发着锐利光芒,让他莫名一寒。

五道真人:“此符真是轻身符?”

景岳:“是,不过我改了符纹。”

五道真人微笑,眨着眼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景岳终于读懂对方的意思,于是摇头道:“抱歉了真人,我想用它来赚钱,所以暂时不能告诉您方法。”

他十分直接,让五道真人无话可说,旁边一众竖着耳朵的偷听群众夜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改日我可以送大家一些。”

只是用伪纹掩饰过,景岳默默想。

众人也猜到他会遮掩,毕竟市面上的符箓都有伪纹,但想着拿回去自己研究也成,没准就能去伪存真呢?就算研究不出来,得了符箓用来逃命也好,修真界多危险啊!

于是气氛异常和谐,只除了紫霞派几人的脸色有如吃翔。

这天夜里,月朗星疏。

秦燕支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修炼,忽然感应到门外有人。待他推门一看,就见寒云宗那位新老祖正倚靠着院中一株桃树,在落英缤纷中,神情颇为凝重地遥望着玄月。

对方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起笑意,“秦真君,晚、晚上好啊!”

秦燕支:“所来何事?”

……沉默。

半晌,对方轻咳一声,“我来抓鸡。”

秦燕支:“嗯。”

……继续沉默。

月光下,秦燕支一身素白,经月色柔化的轮廓甚至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但景岳却无心欣赏,他再也绷不住,道:“夜里风凉,秦真君还是赶紧回屋吧。”

话音一落,一只蓝色幼鸡从远处飞来。只见它嘴上衔着块崭新的布头,脚上抓着比它还高的酒壶,身体摇摇晃晃……

“砰——”

秦燕支飞速关上了门。

景岳:“……”

蓝凤一见到景岳,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摇摇欲坠的样子。

景岳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昏了头,竟让蓝凤来赔罪,简直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于是无奈道:“叽叽,秦真君和五道真人已经原谅你,所以你不用再去送酒扔布头……”

蓝凤眼睛一亮,酒壶“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溢出满院酒香。

“我好累啊!叽叽这两天超辛苦!每天都要去乐城卖艺,才能换一点布头和一壶酒,早晚还要为他们把歌唱,他们可算原谅我了!”

……唱歌……???

景岳眼角一跳,决定略过这个话题,笑道:“卖艺?你能做什么?”

蓝凤:“我我我,叽叽会装瘸子,布庄老板见我可怜,哪怕我叼走一块布头,他都不会阻止!”

景岳:“……所以,你也是这样换来的酒?”

蓝凤:“当然不是!我能给客人开核桃,剥瓜子,帮酒楼老板拉生意!老板高兴了,就允许我带走一壶酒。那些客人可喜欢我了,他们还给叽叽吃酒——”

说完,它的小翅膀忙捂住嘴:“我、我一口都没喝,叽叽发誓。”

景岳:“……辛苦你了。”

蓝凤顿时鸡头朝天,不可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叽叽,那天有评论说喜欢你,想给你写小黄书。

蓝凤扭捏了一下:可是、可是叽叽要成年才可以化形。

景景:什么意思?

蓝凤哇地哭出来:叽叽现在还没有JJ,叽叽是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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