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苗圃

已经做成点心的尸粉里居然提取出了DNA, 这件事谁都没预料到,仇家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仇谢华在医院昏迷不醒,所以出事当天唯二在场的仇飞雄被拉去了警局配合调查。

上次态度还算不错的警察这次变得十分严厉, 轮番审问毫不留情, 更糟糕的是,仇飞雄发现, 上次他花钱买通的人,也和他一样正在被审问。

被坑了。

他牙关紧咬, 表情可怖。

是仇飞倩!一定是仇飞倩!

本来已经被定论为动物尸粉的证据突然被推翻, 一定是仇飞倩走了关系弄的!而且老爷子一出事, 警方这边就上了门,太巧了。

“我怀疑今早我家的火是人为引起的!是仇飞倩!你们去抓她!”

他突然爆发,双眼瞪着, 里面满是血丝。

审问他的两位警察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我要见律师!”仇飞雄大吼。

砰。

审问室的门被关闭,只留了他一个人在里面。

从老人家“封建迷信”脑子糊涂了, 下恶心东西害外孙,到牵扯出人命,仇家案件的性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外人都在猜这是不是仇家父女反目成仇在博弈, 但事实上,仇飞倩本人也对尸粉提取出DNA的事情震惊不已。

“真的吗?真的是人类的DNA?还和我爸有亲子关系?”

翁西平再次点头确定,回道:“这次能提取出DNA十分幸运,保姆做点心加料时因为被仇谢华看得紧张, 不小心漏了点到盘子上,忘了擦掉,还端了上来。后来您把点心全部倒在了一起,盘子挪动,把沾到的尸粉尸油混合物蹭到了其中几块点心上面,被警方提取了出来。”

漏出来的尸粉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到点心里的尸粉的DNA则早已被高温破坏,能把这点DNA提取出来,警方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仇飞倩有些怔忪,安静了一会,接着问道:“那这个DNA的主人是谁,查出来了吗?”

“有了一点头绪,警方发现仇谢华在第一任夫人去世后,曾去外省分公司常驻了两年,还和一个商场柜员有私情。有那家商场的退休职工回忆,曾在那柜员辞职三个月后在医院碰到对方,当时那个柜员已经怀孕了。”

仇飞倩抬手扶住了额头,思绪有些乱。

尸粉来自父亲的孩子,父亲可能曾有过一个私生子,但那个孩子在还没被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尸粉,父亲还想把这个孩子的尸粉做成点心给自己的孩子吃下去……

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凉,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无限扭曲变化,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眼神冰冷的无情轮廓。

“他……在哪家医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无力虚弱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翁西平看着她,叹了口气,报给了她一个医院地址。

虽然要了医院的地址,但仇飞倩却没去看望仇谢华,而是来到了警局,和仇飞雄见了一面。

兄妹见面,仇飞雄情绪激动满目愤恨,仇飞倩面无表情语气淡漠。

“父亲有私生子的事情,你知道吗?”

仇飞雄还在大声喝骂着她的不孝。

“那个孩子怎么死的?”

仇飞雄激动得想伸手掐她脖子。

“是不是父亲害死的他?”

“你放屁!”仇飞雄大喝,脖颈上青筋鼓起,看着亲妹妹的眼里只有恨意和杀意。

仇飞倩静静与他对视,然后起身,毫不留念地离开。

整个春天,B市商圈都在讨论仇家的八卦。不是他们无聊,喜欢拽着一件事聊了又聊,而是仇家这波八卦实在太精彩了,就跟连续剧一样,一个星期一个剧情,情节离奇,跌宕起伏,精彩惊悚程度堪比恐怖电影,让人想不聊都不行。

最开始的八卦还只是一出父女反目的豪门狗血戏,要说特别,也不过就是里面加上了一点“封建迷信”的佐料,可是渐渐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佐料变成了主料,继而衍生出了一锅五毒俱全汤。

先是尸粉里提取出了DNA,证实仇谢华曾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继而顺着这条线,警方找到了仇谢华私生子的生母,只可惜生母已经去世,线索断了。

但警方没放弃,又顺着孩子当年失踪的原因这条线摸排,查到了当初抱走孩子的人贩子,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当初人贩子抛弃孩子的荒山。

几十年过去,荒山早已变了模样,线索理该又断了,但警方却发现了最关键的逻辑问题。

被人贩子拐走抛弃荒山死亡的孩子,为什么尸体会在仇谢华手里。

于是警方一通反推,又通过审问人贩,寻找当年他们的犯罪事实,找到了某个人贩子偷偷藏起来的“账本”。

账本显示,当年仇谢华的某个下属曾联系过这群人贩,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当年他们的交易做得并不严谨,是直接银行转账的,记录很快被查了出来,证实了“账本”的可信。

就这么顺藤摸瓜,最后警方敲定了仇谢华收买人贩,故意谋杀私生子的犯罪事实。

住在医院刚刚苏醒的仇谢华被逮捕了,虽然他因为重病无法离开医院,但门口却一直有警察守着,无关人员无法靠近半步。

而对于仇谢华谋杀私生子的原因,一个传闻隐隐传了出来——仇谢华在养小鬼。

不少和仇家有合作的人吓得连忙和仇家撇清关系,暗地里烧香拜佛吃斋念经,暗骂仇家心思歹毒,害人不浅!

几天后,就在大家以为这出戏终于要结束时,警方又在去仇家复查时,发现了仇家长孙仇君文藏毒吸毒的事,于是顺便把仇君文也抓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抓,居然又抓出了一桩命案。

仇君文被抓的时候刚刚吸过毒,到警局时被毒品弄得意识混乱,不小心透露出了几年前指使人害死嫩模辛小小的事情。

警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静等他药效过去,然后连夜突审,轻松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挖出了他的犯罪事实。

商圈吃瓜群众目瞪口呆,这仇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专门跟私生子过不去。

这还没完,紧接着,仇君文开的会所在后续的检查中被挖出了一大堆问题,直接关停,抓了一堆连带责任人,还波及了出钱给仇君文开会所的司龄。

司龄也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被抓,立刻哭哭啼啼地认了罪,原来害死辛小小这主意,居然是她出的。当时仇君文刚刚认识第二任老婆,她听说辛小小又怀了孕,怕辛小小拽着仇君文不放,坏了他的好姻缘,于是心思一起,就跑去怂恿了一下仇君文。

仇家大房的人被捉了大半,剩下二房苦苦支撑,然而有句老话说过,墙倒众人推,曾经被仇家坑过的人突然一起站出来,指出了仇家大堆商业上或者私人的犯罪事实。

仇飞俊行贿受贿,叶梅挪用公款,诈标项目,两人的孩子仇君皓私生活混乱,曾导致女朋友流产不孕,女儿仇君淑校园霸凌,涉嫌监禁故意伤害女同学。

各种严重或不严重的罪行丑事被揭了出来,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仇家彻底倒了,仇飞雄虽然因为没参与当年仇谢华谋杀私生子案的事情而被释放,但等待着他的,还有更多经济案件的审判。

仇家破产了,这是必然的。

在一切崩盘前,仇飞雄和仇飞俊曾一起找上殷家,想求仇飞倩帮忙,仇飞倩选择避而不见。

那一段时间仇飞倩十分沉默,总是发呆,人也瘦了,然后在某一天,她往外打了个电话,当天凌晨,仇家唯二什么坏事都没沾的仇君华和仇瑞杰,被人秘密送去了机场,飞往了国外。

那个电话之后,仇飞倩慢慢振作起来,开始处理自家公司被仇家事情影响到的生意。

现在虽然已经没有连坐的法律,但她毕竟姓仇,仇家破了产,出了丑事,多少还是影响了她一点,而且她过去无论再怎么避,也仍是和仇家有点生意往来,这部分必须尽快处理清楚。

不知不觉间,春天走到尾声,空气里带上了一丝属于夏日的燥热。

喻臻穿着一件薄衬衫,迈步走入一间幽暗的土房,身上功德金光浮动,手一伸,徒手接住了从角落处飞来的血红铜钱。

“果然是邪修。”

他把铜钱用功德净化,手腕一翻,又朝着角落投了回去。

“唔!”

奇异的闷哼声传来,铜钱金光大作,照亮了角落处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

喻臻走到他面前,桃木剑祭出,金光浮动。

“仇谢华身上的婴灵,是你炼制的?”

邪修低头不语,突然五指成爪,朝着他的心脏抓去。

砰!

血红锋利的指甲碰到喻臻胸口,却发出了一阵与硬物相击的声音,邪修表情猛变,感应到某个糟糕的气息,矮身就想跑。

“哪里走!”三儿从喻臻胸口的玉珏里冲出,朝着邪修直扑而去,狰狞大笑:“好久不见,我的‘再生父亲’。”

“啊——!”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喻臻握着出现一丝裂纹的玉珏,蔫头耷脑的从土房子里走了出来。

殷炎靠在屋外的树下等他,看着他不说话。

喻臻心虚,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又大意了。”

这段时间殷炎一直在锻炼他的实战能力,找了B市几个隐藏的恶灵和鬼修让他练手,为揪出和打败炼制三儿的邪修做准备。

如今仇家彻底倒塌,仇谢华半死不活的在牢里蹲着,三儿身上的因果即将消除,一番合计之下,殷炎借口考察市场,出差离开B市,带着喻臻找到了邪修藏身的地方。

可惜做了那么多准备,喻臻临到实战,还是差点被邪修偷袭反杀。

殷炎看着他垂头时越发显得纤长的睫毛,换了个姿势,说道:“我说过,邪修不是鬼修,鬼修无实体,受桃木剑影响,但邪修不是。”

“……对不起。”喻臻头低得更下了。

殷炎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问道:“邪修呢?”

“还在里面。”

“死了吗?”

喻臻手一紧,摇头:“没有……我只废掉了他的修为。”

邪修是真正的活人,而杀人……他暂时做不到,虽然他现在杀鬼修已经不会再手软了。

殷炎又把视线挪回了他脸上,静静看他几秒,终究没有逼他,只唤道:“三儿。”

婴灵立刻从玉珏里飘了出来,恭谨唤道:“仙长。”

“去了结你的因果。”

“是!”

三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很快,邪修的魂体从土屋里逃了出来,这次喻臻不用殷炎去说,直接拿着桃木剑追了上去,打散了他的魂魄。

随着邪修魂魄的消散,三儿身上的煞气明显淡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谢谢主人。”

三儿朝着喻臻跪了下去,姿态恭谨,心甘情愿。

自从和母亲见过面之后,他身上的戾气就散了许多,面对喻臻这个主人,也真心实意的恭谨乖顺起来。

对于他和辛小小动不动就跪自己的行为,喻臻有些无奈,屡劝不住,也就渐渐习惯了,只默默地又对他们更好了一些。

邪修已死,做了下善后,把邪修的死因弄成自然死亡的模样后,两人一魂带着从邪修那拿到的战利品,启程回B市。

“这个邪修好有钱。”喻臻清点了一遍邪修的小金库,惊呆了。

修者大多无欲无求,不太在意人间财富权势,身上的宝物法器可能会很多,但多半没多少凡人间流通的货币,起码之前他灭掉的几个鬼修身上是没有的。

但这次灭的这个邪修不一样,他不止有一笔天价存款,还有很多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金砖都偷偷藏了一个仓库的量。

“这么有钱,他为什么还住在那种破土房子里?”他十分不解,只觉得拿着的不是邪修的储物法宝,而是一座金山。

殷炎取走他手里的储物法宝,在上面轻轻一抹,又还给他,说道:“不要试图弄懂邪修的想法,影响道心。按照修真界的规则,邪修是你和你的鬼侍杀的,那么这些东西就全是你的。上面的禁制已开,记得把东西挪进宝塔。”

喻臻立刻慌了:“别、别吧,这些钱属于不明资产,拿了应该会出问题。”

本来穷的要死的人,账户里突然多了一大笔钱,这怎么看都很可疑,不不不,他不想用这种钱,不踏实。

殷炎看着他,问道:“真的不要?”

喻臻疯狂摇头。

躲在玉珏里的三儿简直想冲出去把喻臻乱摇的脑袋给按住,他怎么有这么蠢的一个主人,钱送到门口都不要!

“不要不行。”殷炎做了三儿想做的事,伸手按住了喻臻的头,解释道:“这个邪修的钱财全是作恶所得,已经沾了因果,贸然流入普通人手里,会出问题。”

喻臻瞪大眼看他。

“你必须先用你的功德洗清它们身上的因果,待洗清之后,这些钱财你想如何处置,全部随你。”

掌下的头发软软的,殷炎忍不住揉了揉,又补充道:“我会帮你把这些钱财弄个合理的来历,别担心。”

此时两人正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挨得有些近。

喻臻直勾勾看着殷炎,慢慢的,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低头,乖乖点了点头:“嗯……听你的。”

十分害羞腼腆的模样。

殷炎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意识到什么,心脏快跳了一分,慢慢收回手,说道:“你……”

“有点热。”喻臻朝外撇了撇脑袋,还抬手捏了捏耳朵,小声说道:“还有点痒。”

他抓的地方有一缕头发调皮的翘着,随着他的动作骚动着耳后皮肤。

肯定很痒,殷炎喉结动了动。

“我有点怕痒。”喻臻给自己的脸红找着借口,掩饰心思。

“嗯。”殷炎挪开视线,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恢复正常,捻了捻手指,说道:“我下次注意。”

原来只是被揉头发揉得发痒才脸红的……他垂眼想着。

还有下次。

喻臻也垂着眼,想起刚刚那个温柔的摸头杀,脸更红了一分,点头点头。

好啊好啊,有下次最好了。

玉珏里的三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说出来会被杀灵灭口的小秘密。

回到B市后,喻臻立刻投入到了休闲馆项目的绿化初期工作中。

有金莲子坐镇,工地那边再没出过问题,工程进度很快,现在休闲馆的整体框架已经建好,可以开始安排绿化了。

按照敲定的绿化方案买了种子,喻臻先用功德把它们蕴养着,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B市郊区的某个小型苗圃里,和苗圃老板办苗圃转让手续。

这是他在决定独立解决绿化出货问题时就想到了的解决方案,殷炎曾经明确表示不赞同他买苗圃,因为他没有精力去打理,但在有了三儿和辛小小,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而且他现在买苗圃并不是为了种花卖钱,只是想为以后卖花或者弄其他关联产品的行为弄一个幌子。

买苗圃的钱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用转盆里的兰花换的。

现在兰花市场中新品种的野生兰十分稀缺,他转盆里的那几株刚好是以前被断定为已经绝迹了的某种野生兰种,品相好,成株少,十分值钱。

得益于转盆里的环境,兰花已经又发了很多株,他挑了里面长得最好的一株移植到外面,用普通土壤养了一段时间,确定它即使脱离转盆也能茁壮成长之后,联系以前合作过的花店老板,找渠道把兰花卖了。

他做这些事时没有避着殷炎,也没有找对方问过意见或者寻求帮助,全部是自己一点一点办下来的,包括找苗圃谈转让价格。

签合同时,苗圃老板憨厚的脸上显出几分迟疑,见喻臻拿笔就要签,终究良心过不去,咬咬牙说道:“喻先生,您先等等,关于苗圃,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没告诉您。”

喻臻签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看着他信任温和的眼神,苗圃老板越发愧疚,不顾妻子的阻拦,一股脑说道:“我这个苗圃其实有问题,所有花都长不好,还容易烂。您的报价是按优质苗圃的价格给的,但我这苗圃,实在算不上优质!您、您再考虑一下吧。”

“哎呀,你这人……你、你!”老板妻子用力拍他几下,却也没脸面对喻臻,侧头急红了眼眶。

喻臻看着这对神情委顿绝望的夫妻,在心里叹了口气,埋头签了字,把合同递过去说道:“您说的事我知道,我刚上门时就有你们的同行偷偷把苗圃不好的事告诉我了。放心,我既然决定买,就肯定有办法把苗圃调理好,两位不用有心理负担。说起来,我这还算是乘人之危,B市苗圃不好买,是我占了两位便宜。”

老板妻子不哭了,愣愣看着他签好的合同,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抹掉眼泪把合同推回去,说道:“不了不了,是我们糊涂了,喻先生人好,我们不能坑您,这合同咱们就当没签过。我知道还有另外几家苗圃的老板也有意转让苗圃,可以帮您联系,就当是补偿您。”

“那两位在老家买的苗圃怎么办,我听说定金已经付了,如果拿不出尾款,定金就亏了。”

老板和老板妻子不说话了,最后老板说道:“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喻臻又把合同推回去,说道:“两位可以撑,但两位孩子的病可等不了,放心,我真的有办法调理好苗圃。”

如果死撑下去,这苗圃的两位主人和他们的孩子全都要被这个苗圃拖累死,正是看出了这点,他才在一个中型苗圃和这个小苗圃之间,选择了这个苗圃。

老板和老板妻子听得心里一震,想起孩子,犹豫半晌,老板终于埋头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