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1（上）
想谈恋爱。
乔遇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这件事说出去的话可能会在朋友中引起一阵震动，毕竟她在众人的心里都是那种对事业之类的更感兴趣的人，这么多年来一段感情经历都没有过, 谁能想到她这棵铁树抱着一颗想开花的心也已经抱了好多年了呢。
说是这么多年来, 其实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年纪算是刚刚成年没多久的那种——作为平行世界中科技树被点的相当高的一个世界, 乔遇的世界大概产生分支的时间相当早, 现在这个世界的居民都拥有着极长的寿命，在其他世界会被尊敬的百岁老人在这里的篮球场上比比皆是。
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其实和乔遇工作中看到的那些平行世界差别不算很大, 但科技主要体现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比如由于寿命的大幅增长，人们的记忆力也有一定的提升，但或到后面总会有因为时间跨度过长而力不从心想不起某些事的时候。于是针对这个问题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一项医疗措施，专门帮助人们整理记忆，记住想记住的，并选择性遗忘那些非常无所谓的记忆。
大家可以选择每隔几年都去整理一次，保证自己记住想要记住的东西, 并把碎片化的记忆清理掉腾出点儿地方来——就比如中午的午饭她明明说了不要放葱但还是被放了这件事, 就真的没有必要在记忆里留下来。
乔遇皱着眉，开始艰难地把葱从面汤里往外挑。
是的, 食物方面完全没有什么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用药丸之类的保持能量就够了的做法，要乔遇说的话, 世界真到了那种境地, 那只能说是一种极大的退步。连吃都没滋没味的, 那这世界还有什么劲啊。
话题扯远了, 总之就是乔遇想谈恋爱，想了挺多年了。
当然，对象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人，但至今未遂。
“乔遇！帮帮忙！”
正当她专心地挑葱的时候, 面前的空座位上忽然坐下个同事来，撑着桌子猛地向她凑过去，吓得乔遇一个后仰。
“那个末日世界、我找错宿主了！”
平日里和这个同事并不相熟，乔遇云里雾里地听着满头大汗的他说完了事情始末，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这也能错，一边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偷偷编个系统给你。”
“感激不尽！”
同事双手合十，然后又露出讨好的微笑。
“那、那这次的宿主人选，我可能也得借你一用……”
“为什么啊，你用自己不行吗。”
“没办法啊！那个世界你和林倾从烨他们是同学，我可是跟你们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又是听他一顿解释，从乔遇身份的便利性说到那个平行世界的乔遇多么符合要求，说的乔遇直头疼，眼看着面都要凉了，只好满口应下，看着同事欢天喜地地走了。
在宿主的选择上，他们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优先选择平行世界里的自己。
这个规定并不是出于什么善意的考虑，单纯只是因为这样子的话多少对宿主的行为更好把控，虽然根据世界的不同，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可能性格迥异，但也总比挑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当宿主要好一点点。
感叹着又有一个世界的自己要倒霉了，乔遇这才有空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里，漫不经心地想着，让自己去以林倾和从烨为主角写小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不知不觉被挑起了一点兴趣。
“噢有了有了，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吃饭啊乔遇。”
……今天的午饭真是不得安生，乔遇皱起眉，不满地看向第二个坐到面前来的人。
“因为林倾中午被她妈妈叫去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一起吃饭吗！你这个人真是……”
从烨嘟嘟囔囔地拿起勺子，把一勺咖喱饭塞进嘴里，动作看起来有点烦躁。
“……我追的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断更了。”
“原来是你啊！”
一下子没忍住脱口而出，乔遇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脸莫名其妙的从烨，结合刚才那位同事的阐述，终于理清了个中关窍。
……所以就是同事把弥衣搞走了导致断更，而正在追文的那个上司竟然就是书里的主人公之一从烨？
先不提那个同事是怎么知道这边的从烨在追那篇文的——乔遇看从烨的眼神都变了，满是复杂。
“不是我说，你这不就是追林倾和自己的同人文吗，这种举动是不是有点太……那什么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不顾从烨的大惊失色瞳孔地震，乔遇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吃面，直到从烨意识到这是公众场合自行冷静下来。
“……咳，这主要是……”他话说的结结巴巴，忽然垂头丧气起来，“……主要是没忍住。都被拒绝了总得找点儿精神慰藉。”
“真是个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蠢人。”
乔遇毫不留情地哼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关于她和从烨的关系，说起来还挺复杂的。
简单来说，他们两个都是林倾的追求者，只是从烨在追求林倾这件事众人皆知，乔遇喜欢林倾这件事大概只有她和从烨两个人知道。
而从烨知道这件事纯属意外，她和从烨是在类似上大学的时候相识的，彼时从烨对林倾的好感完全不加掩饰，让乔遇产生了相当大的危机感，终于下定决心用很老的办法写了一封情书，夹在林倾的教科书里。
结果林倾的书转头就被从烨借走了。
在从烨满脸歉意地找过来的时候，乔遇真的很想把他强行拖到医院把他的记忆删除掉。
但让她得到了一点安慰的是那时从烨被林倾正式地拒绝了，于是她的危机感稍稍平息，那封已经被情敌看到了的情书也就没有送出手。
那之后二人形成了一种相互制衡又相互携手的微妙关系，毕竟林倾她——用好话说是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实诚一点儿就只能说是滴水不漏的铜墙铁壁，对所有怀着心思接近过去的人都擎着温和的微笑say no。
比如死不悔改的从烨，在前些日子被隐晦地拒绝了第四次。
他们已经渐渐从敌对关系变成有了种莫名的同盟感，怎么说呢，有个能直言不讳表露心事的朋友在不算是什么坏事。
“我还以为这次有戏呢，我看到她前阵子买了我推荐的那款饮料……”
“啊，那个啊，她说因为太难喝了反而能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很难喝吗？！”
从烨大受打击。
“你这次打算怎么办？是不是也该放弃了？”
听着乔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从烨恨恨地磨着后槽牙，反唇相讥道。
“你又怎么样，到底还打不打算说啊？”
“……你别管我。”
被精准地抓到了命门，乔遇梗了一下，别过头去，感觉嘴里的面一下子味如嚼蜡。
乔遇和林倾从小就认识了。
她们在这里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从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在一起，然后一起上学，到现在又在一起工作，中间从来没有分开过。
要乔遇精确地说出一个喜欢上林倾的时间点的话她说不出来，她只是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她几乎看过了林倾所有的模样，只除了那个人陷入爱河的样子。
转过天来一起上学的时候，乔遇把这个话题像开玩笑一样抛给林倾，那时的林倾已经出落得很出挑了，拒绝起追求者来毫不留情的传闻也在学校里很有名。她那时本意只是想打趣一下，没料到林倾却很认真地想了想，向她看过来。
‘很想看吗？’
‘……诶？’
‘你想看的话，我努努力的话或许可以吧。’
思考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乔遇对着她认真的眼睛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勉强扯出个笑容，说着这才不是努努力就可以的事呢，心中却乱成一团。
不对。
她不想看。
林倾喜欢上什么人的样子，她好像一点都不想看。
‘是吗。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也没见过你喜欢上谁的样子啊？’
乔遇把心中的惊疑不定掩饰的很好，林倾没有察觉，撒娇似的握住她的手甩了甩。
‘……以后再说吧。’
她努力自然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祈祷自己的心跳没有透过手掌传递给林倾。
林倾见过的。
乔遇在那一刻明白过来了，从此刻开始，在林倾眼中映出来的，都会是她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
她在后来的岁月里选择对自己诚实，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对林倾诚实。
“现在可不是说我的时候，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说差不多该放弃了。”
挥去回忆，乔遇轻叹了口气，对从烨说道。
“过犹不及。我知道你人不坏，林倾也知道，所以才会在得知你是这家公司老板儿子的前提下还能留在这里工作，要知道她一向对拒绝了的人是会保持相当的距离的。”
“但是从烨，你再这么下去，你觉得我和林倾是哪边会更先忍不了？”
“……呜，我知道了，我会收敛的。”
从烨老实地耷拉下头，乔遇看着他就总有种在看自己的未来的感觉，口吻中又多了几分同情。
“你看，其他平行世界里你和林倾在一起的概率还挺高的——你在看的那篇文章不就是纪实文学吗？你就看看那些忍忍吧，虽然有点空虚。”
“总觉得我是在被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类似）同人文这件事被泄露出去了，从烨懊恼地搅着盘中的饭，不太服气地问道。
“难道你能忍住不去看那种、你和林倾在一起了的世界吗？”
“当然。”
乔遇说的斩钉截铁，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面，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无奈。
“因为从我开始研究平行世界直到现在，都没发现有任何一个世界会有这样的发展。”
“根本没有那样的世界给我看。”
*
乔遇觉得脸有点疼。
她收到了系统的报错，摸过来找原因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那个世界的走向在变得奇怪。
乔遇默默在心中反复向自己强调着这是工作需要，当天就很自觉地加了个班，把系统中病毒前的储存信息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乔遇是个科学家，就是大家小学写“将来的梦想”主题作文的时候会写到的那种，主要负责的研究方向就是平行世界，为此她会做出不少这样的系统作为各个平行世界的代理者，它们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代码，而更接近完整的人工智能，能学习有感情，在和宿主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的确有可能会受到对方的影响。
但像这样……被影响到对根本性的任务都产生了怀疑的系统，乔遇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疑问在她看完信息之后得到了解答，乔遇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室发起了呆。
……有点糟糕，她好像明白从烨的心情了。
原来看着平行世界的乔遇和林倾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
乔遇混乱地扶住额头，刚才看到的影像资料在脑中挥之不去。
林倾她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那样的表情啊。
“……”
乔遇静止了片刻，慢慢用双手捂住眼睛。
是她从来都没在她的林倾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她在这场漫长的暗恋过程中也许早就意识到了，她的林倾好像还并不明白怎样去爱人。
‘我不喜欢你。’
林倾惯用的拒绝人的说辞总是这一句，直截了当的，从不拖泥带水。但在乔遇试探性地问起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却会露出困惑而虚幻的笑容。
‘……我不知道，可能遇到就知道了吧。’
遇到就知道了。也就是说到现在都还没有遇到过。
她们可是青梅竹马。
于是乔遇藏好她难以言喻的心事，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普通的青梅竹马，永远陪在她身边，却只能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比谁都近，但又比谁都远。
那边的乔遇之前爱上了林倾却囿于任务而不能说，自己呢？自己是不敢说。
乔遇有时候甚至会羡慕从烨，至少他能热烈而直率地向林倾表达他的好感，而她被囚于青梅竹马的枷锁中，不敢越雷池一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比起说出来之后什么都得不到，现在这样就够了。
够吗。
乔遇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把视线落到面前滚动着复杂代码的光屏上，放在删除键上的手久久没能按下去。
……算了。
她最终移开了手，转而重新编写了系统，让那段“病毒”顺理成章地嵌进去。
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人总是有私心的。
“你们两个，能幸福的话就好了。”
乔遇喃喃地说着，然后静静坐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