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2）

小葵花与小公子大为不同, 长到四岁，闹腾得很，喜欢满院子撒欢，尤其是会向柳蕴撒娇, 抱着柳蕴的腿喊, “爹爹, 背背。”

柳蕴垂眸，她就甜甜的笑，柳蕴侧过头撑不住了，俯身把她捞背上，他像是格外纵容小葵花，允许小葵花在背上爬来爬去。

先前还不让他纵容孩子的冬葵对此毫无意见，实则她自己也纵容得很，偶尔靠在窗台瞧小葵花玩, 满心满眼都是宠溺, “也许我小时就同她这样。”

“定是分毫不差。”柳蕴自然没见过冬葵小时的模样，但如今瞧小葵花, 心底也渴望冬葵像小葵花这般快乐过。

“你连这个都知道”冬葵瞋来一眼。

柳蕴眼尾含笑, “自然。”

话锋一转，“明日可要去上香”

适才宋夫人她们来府里说话, 柳蕴一时没离开就听了一会儿，因为他在，宋夫人她们不敢多说，只约冬葵去上香游玩, 柳蕴听到这里就起身走了，他一走，宋夫人她们就笑冬葵，“大人是少瞧你一眼都不行啊”

冬葵回了一声，“是呀。”

宋夫人她们哎呦一声，“你这是不害羞了”

“害羞也不给你们瞧”冬葵哼了一声。

宋夫人她们捂着嘴笑。

直到她们离开，冬葵也没说去不去上香，她倒也想去，只是犹豫要不要带小葵花。

“你去吧，不带小葵花，且尽兴地玩，我看着小葵花就成。”柳蕴不愿意冬葵带小葵花，冬葵若带了，必定操心不少，他只想冬葵去郊外毫无负担地游玩。

冬葵着人回了宋夫人她们，几人约了次日早晨去，及至天明，冬葵命丫鬟好生看着小葵花，等柳蕴下朝匆匆回府，才坐上马车走。

小葵花醒了，见不到娘亲，瘪瘪嘴巴，非扒着柳蕴不松，柳蕴索性抱着她去了文渊阁，边带孩子边处理政务。

小葵花还是头次进文渊阁，柳蕴命随从带她玩，自己坐在桌后忙，小葵花在厅里好奇地瞧来瞧去，走来走去，随从一脸紧张地跟着她，生恐她磕着碰着了，偏偏小葵花不老实，厅里瞧够了，就到道上玩。

这时，道上远远走来一位官员，到了跟前瞧见她了，喜欢得很，蹲下身子逗她，小葵花拿手指碰了碰他手里的政卷，“这个什么”

“政卷，上面写着重要的事。”

“是给爹爹的么”小葵花见柳蕴桌子上有很多这样的。

官员点头。

小葵花眼睛一亮“爹爹忙了好久，我不能和爹爹说话，我能把这递给爹爹么那样我就可以和爹爹说话了。”

官员“”

大人的小娇娇可真黏大人。

被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瞅着，官员想起阁里柳蕴处理公务时那张冷漠无情的脸，脑中突地蹿出一个念头，他咳了一声，温和可亲地说，“可以的，我把政卷给小葵花，小葵花带给大人后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在这里等小葵花，好不好”他一定要偷偷跟上去，瞧瞧大人面对小娇娇时什么样子

“好。”

小葵花接过政卷，小心翼翼地抱着，官员偷偷跟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躲到了窗户前，只见小葵花进了阁里，柳蕴埋首在一堆公务里，她踮起脚尖软软地喊，“爹爹。”

听到是她的声音，柳蕴迅速地从繁重的公务里抬头，慢慢开了口，“爹爹在忙，你且自己玩去。”

官员“”

话说得这么严肃，有本事面对小娇娇，你顶住别笑啊

瞧瞧，眼里的笑意都快溢满屋了。

小葵花把政卷递过去，“一位叔叔给爹爹的。”

模样有些委屈，柳蕴心疼了，接过政卷哄了她一会儿，见她又开心了，侧头往窗户那看，看得正起劲的官员嗖一下蹲下去，猫着腰回了道上。

小葵花完成了任务，兴奋地跑出去，见了官员就道“已给爹爹了”

官员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谢谢小葵花。”

小葵花羞涩地抿唇，“不用谢，叔叔下次再来”

官员大笑一声，“那可是，我这天天都得来。”亲昵地抱了抱她，转身离开了。

小葵花可真是高兴，围着道上转了几圈，像是找到了最快乐的事，于是她开始站在道上堵官员。

每来一个官员，她就故技重施，随从在旁目瞪口呆，一开始几个官员还好，之后来的官员就很心疼小葵花，“大人这么久都不和你说话，太过分了”

小葵花眨眨眼，“是的，是的，我很伤心，叔叔们的政卷让我送吧。”

官员们纷纷把政卷给她，纷纷偷着跟去看大人，眼睁睁看着平时在朝堂上有着凛然威势的柳蕴摸着小葵花的脑袋哄她，小葵花像是勉为其难地开心起来。

因为消息传得飞快，小葵花的所作为所已被官员们识破，后来来的官员开始故意逗她，但也不敢逗哭她，玩闹一会儿就给她了。

一上午过去了，小葵花送了不少政卷，累得额角沁出汗珠，柳蕴给她擦干净后她就想冬葵了，就问，“爹爹渴不渴爹爹饿不饿”

柳蕴道，“不饿不渴。”

小葵花急了，“那爹爹一定想娘亲了，我就想了”

闹得柳蕴头次提前出了文渊阁，抱着她往大门口去，来往的官员远远望见，纷纷过来行礼，柳蕴朝着他们点头，小葵花也跟着点头，学得有模有样，来往官员哈哈地笑。

回了家，冬葵已回来了，小葵花扑过去抱她，“好想娘亲呀”冬葵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傍晚，宋平水过来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偷偷抱走小葵花，他恨不得把小葵花抱回自己家养，宋夫人说他痴人做梦，宋平水不服气，来了府里抱起小葵花就跑，小公子看见了，同决明喊，“宋伯伯又把小葵花妹妹偷走了”

决明当即带着小公子去要回自己的妹妹，到了宋府，只见宋平水驮着小葵花满院跑，小葵花咯咯地笑，可高兴了，决明任由她玩尽兴了，才抱她回家。

决明这时有十四岁了，身量高出同龄人不少，少年的面容已褪去稚嫩，带上了青涩的英气，小葵花窝在她怀里，“大哥哥好看”

决明捏捏她的鼻尖，“还要夸你小哥哥”

小葵花“小哥哥更好看”

因为这句，小公子勉强勾了勾唇。

三人回了府，晚饭过后，决明踌躇许久还是进了柳蕴的书房，父子俩说了许久，柳蕴最终点了头，“去和你娘亲说吧。”

近年来齐先生总不进京了，柳蕴暗中派人去找，前些年还找得到，知了些消息，这两年却是杳无音信。齐先生年纪大了，没有消息，大抵上就预示着一件事。

决明清楚这点，但他不愿相信，他要自己出京去找，遂同冬葵请求，“娘亲，我已大了，可以出去了。”

冬葵曾经说过，若是决明长大了，有一天想出去了，她绝不会拦着。现在想想，决明也不过是一瞬息的事情，他就要离开，冬葵只得答应。

柳蕴还问，“可愿意让顾寻跟着你”

顾寻至今未婚，家里催了几次，他也无这个意向，这个时候出去走走，倒也不错，决明知晓这是爹爹娘亲担心自己，点头同意，“若有顾叔叔，我也轻松些。”

冬葵安心一些。

决明离开一事瞒不了小公子，小公子惊闻冲出书房，拽着决明的袖子不许他走，冬葵没办法了，这才告诉小公子决明与齐先生之事，也告诉了决明六岁才回来的事情。

小公子听罢出了房门极为认真地对着决明保证，“哥哥想出京就出京吧，家里有我，不要担心爹爹娘亲。”

后来，他总说这句话，对着决明，对着小葵花，决明与小葵花来来去去许多次，两人出京，他送。两人回来，他接。他一直守在京里，守着朝堂，守着府邸。

此时此刻，决明笑了，少年的身形削痩有力，手掌按了按小公子的脑袋，“不过是出去一趟，还会回来的，放心。”

小公子握住他的手不松。

府里都知道决明要出远门，唯独小葵花，小葵花还在抱着决明的腿撒娇，“大哥哥带我练剑”

小葵花尤其喜欢刀剑之类的，曾见过顾寻练剑，开心得手舞足蹈，非要跟着学，柳蕴遂给她备了一柄短木剑，她起先还不愿意，嘟着嘴抱怨，“爹爹，这个和大哥哥的不一样，这个砍不动，砍不动。”

柳蕴耐心地哄她，“大哥哥的和你这个一样，大哥哥力气大，才砍得动，你还小，没力气，自然砍不动，乖，拿好。”

小葵花“好叭。”

之后顾寻与决明的也都换成了木剑，练剑时带了小葵花一起。练剑是小葵花每天都坚持的事情，而且还是在晚上练，因为早上她要睡懒觉，不想起床。

皎皎月光下，决明带小葵花练剑，小公子在廊下瞧着他们，稚嫩的眉眼透出一股沉静，真正该负责瞧着的柳蕴却在房里看冬葵绣花。

说是绣花，不过是有一针没一针扎着，冬葵这个时候的思绪乱糟糟，柳蕴也不吱声，只在旁边陪着，良久，冬葵慢慢地扎下一针，声音里透着股不安，“他会回来吧”

“我命顾寻跟着，不会出任何意外。”柳蕴轻声安抚，“你若不放心，我们可再与他讲，多命一些人跟着。”

“我想他不喜欢这样。”冬葵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侧头靠在柳蕴肩膀上，烛火映出两人偎依的身形，一道叹息从柳蕴口中溢出，“我向你保证再不发生那样的事。”

冬葵轻柔道“是多想了，你别自责，如今与过去不同，如今他有我们，有弟弟妹妹，岂能不回来”

柳蕴“是了，他只是出趟远门而已。”

转眼就到次日，天要亮了，决明与顾寻准备出发，他到了冬葵屋前，瞧屋里亮起烛火，扬声一喊，“娘亲不用出来了。”

旋即转身离去，冬葵出了屋，只瞧见他的身影飞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柳蕴换好了朝服出来，“回屋抱抱小葵花，我替你瞧一眼。”

柳蕴到了府门前，决明已跨上马背，柳蕴仰头看了一眼，也未说什么，进了上朝的马车。

父子俩，一个上朝去，一个出京去，两人分道扬镳时，柳蕴掀开车帘，瞧着决明骑马离去的背影，恰好宋平水坐车路过，好奇地问了声，“随烟在瞧什么”

柳蕴神色淡淡，“我儿。”

宋平水这才知道决明要出门，哎呦一声，命人赶着马车去追，在城门楼追上决明，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务必注意自身安危，尽早回来，尽早回来”

翻来覆去，不知怎么地，眼角一湿，“别觉着我啰嗦，我可是替你爹娘说的，尽早回来”

决明点头，“我会的。”

决明一出京，府里少了大公子，骤然冷清许多，小公子越发勤谨，不是在学堂，就是在书房，空闲时间都用来陪小葵花。

小葵花还不放弃练剑，柳蕴从暗卫营召来一个剑术极好的暗卫教她，她学得可认真了，但也不会忘了问，“大哥哥去忙了好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蕴“快了。”

一个月过去了。

顾寻来信了，信上说还没寻到齐先生。

柳蕴与冬葵回信不要急，顾好决明。

小葵花急了，偷偷问小公子，“小哥哥，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小公子“快了”

好像全府都在等决明回来。

幼帝偶尔也问一声，柳蕴不急不慢地回，“约莫快了。”

半年过后。

顾寻来信说，找到齐先生了。

柳蕴将信给冬葵看，两人默然良久，冬葵终于提笔回好，告知决明，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又半载。

两匹骏马疾驰到了府邸门口，马背上的俊秀少年抬头望了一眼府门匾额，冬葵牵着小葵花在院中玩，听闻脚步声一回头，骏马落蹄，一身英姿的少年翻身下马，“娘亲，我回来了。”

“大哥哥”

小葵花扑过来，决明弯腰捞起她抱在怀里，冬葵怔了好一会儿，才侧身按了按眼角，回身一笑，“回来就好。”

小公子此时还在弘文馆上课，决明抱起小葵花上马，“我去弘文馆接他。”

“小心点。”冬葵嘱咐一声。

决明回了一声好，骏马疾驰到了弘文馆，决明抱着小葵花来到了小公子的学堂，小公子好像在与先生辩论什么，眼睛一瞥，怔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公子性子沉稳，还不曾这样当众失神过，为此先生与满堂学生都吃惊地望着他，他却突然动了，奔出了门口，隔着十来步，朝决明喊了一声，“哥”

“是，我回来了，没必要出来，进去，我们等你。”决明示意他进堂，小公子张了张嘴，没再说出什么来，扭头进堂去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弘文馆今天的课业才结束，小公子匆匆从堂里出来，决明在走廊尽头朝他招手，怀里的小葵花说，“能去接爹爹么”

“可以呀。”

三人才出了弘文馆，碰见冬葵从车里出来，小葵花连忙说，“娘亲和我们一起去爹爹吧”

“好，我们坐马车去。”

随从骑了决明的马，他们四人上了马车，一路进了宫，先去见了幼帝，幼帝见了决明终于松了口气，非要留三人用晚膳，决明他们同幼帝说话，冬葵去了文渊阁接柳蕴。

柳蕴今日走得晚，文渊阁里只剩他一人了，四周静悄悄的，传来脚步声时，他正忙于政务，眉头一拧，语出呵斥，“出去”

“那我出去了”

熟悉的声音听得柳蕴匆匆抬头，只见自家妻子正笑意盈盈地望过来，“还让出去么”

“原谅为夫忙坏了，快过来让为夫抱抱。”柳蕴笑了，扔了笔靠在圈椅背上，“你怎来了”

冬葵被他圈在怀里，“旁人的夫君都回家去了，我的没有，自然要来看看。”

听得柳蕴有些想笑，他吻了吻冬葵的唇角，“以后我再说你是小娇娇，你可别否认了。”

冬葵脸颊一红。

开个玩笑而已，这男人

“忙完了的就回家。”冬葵从他怀里出来，转身要走，柳蕴从背后牵扯她的衣袖，“再陪我一会儿。”

冬葵又等他许久，他才忙完。两人出了文渊阁，进了御书房，柳蕴见到决明，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冬葵会去接他，“怎不早说”

冬葵眨眼，“惊喜。”

柳蕴捏了捏眉心，望向决明时神色还是如往常那般，并无太多欢喜，只有冬葵与幼帝知道，这男人面上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欢喜。

决明笑道“爹爹，我回来了。”

柳蕴淡淡嗯了一声。

幼帝偷偷对决明说，“我敢说，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决明“我也敢说。”

两人对着头笑。

一顿晚膳过后，幼帝送五人出了门。

天幕上月明星稀，道旁花枝繁茂，小葵花一手牵着冬葵，一手柳蕴，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决明与小公子在前面领路，一家五口慢慢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写顾颐和宋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