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既然是送给情人的戒指,自然应该有一对。

当天晚上, 贺瑾便收到了贺思嘉发来的一张图, 图上是两只交叠的手,无名指上各套了只款式相同的戒指。

只要眼睛不瞎, 都能看出那是两只男人的手,结合白天的事, 贺瑾如何不明白这是贺思嘉在故意挑衅,当场摔了手机。

“咚”一声响, 惊动了正在卸妆的薛冉, 她皱了皱眉, 转回头问:“出什么事了?”

贺瑾面无表情与她对视,半晌忽然笑了, “你相信我弟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薛冉怔了怔,避开贺瑾的目光, 继续对着镜子梳头, “关我什么事?”

贺瑾走到她身后, 双手搭在她肩上, “你是我妻子,我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 怎么会与你无关?”

薛冉停下动作,冷视着镜子里的他勾起唇角:“我是你妻子,又不是你弟弟的妻子,还要管他喜欢谁?”

“你真的一点不在意吗?那在婚礼上,你哭给谁看呢?”

薛冉手一颤, 不慎扯掉了几根头发,发丝缠绕在木梳上,纠成乱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为了过去的愚蠢,又或许是因为毫无期待、一眼能望到头的往后余生。

新婚夫妻针锋相对,另一对今天才确定名分的恋人正在打包行李——吴臻受邀担任本届戛纳电影节评委,后天早上就要去法国。

收拾完已经很晚了,两人直接洗漱睡觉。

次日一大早,贺思嘉又回了趟老宅,倒是没见到贺瑾,对方从婚后就搬出去住了,昨天应该是专程回来堵他的。

然而贺思嘉却不知道,此时的贺瑾已经拿到了吴臻家的地址,上门拜访了。

“进来坐。”

吴臻自然猜到了贺瑾的来意,虽然从门禁可视电话里见到对方时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直接放人上来了。

贺瑾站在门厅处扫了眼室内,不见贺思嘉,却看见鞋柜上摆着好几双眼熟的鞋,当即绷紧了下颌。

“喝点儿什么?”吴臻客气地问。

“不用。”贺瑾视线落在吴臻左手无名指上,眸色暗沉,“我昨天听说了一件事,是真的吗?”

吴臻眉峰微挑,“你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回答你?”

他的明知故问激起了贺瑾心头的火,后者忍着怒气说:“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系?”

“思嘉昨天不都跟你说了?”

贺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吴臻承认,他终于忍不住发难,“我弟弟以前从来都只喜欢女生,怎么可能跟你搞在一起!”

“不是你介绍的吗?”吴臻轻笑,“当初还是你拜托我照顾思嘉的,谢了。”

贺瑾一把揪住吴臻衣领,“我让你照顾他,没他妈让你往床上照顾!”

吴臻垂下眼,忽然捏住贺瑾手骨,当即让后者五官扭曲。

“文明点儿不好吗?”吴臻双唇隙开,十分温和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以后还要做亲戚的。”

贺瑾大脑“嗡”的一声响,疼痛与愤怒化作燎原野火,烧断了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举拳就挥向吴臻!

吴臻偏脸避开,出于本能回击,一拳打中他腹部。

贺瑾跌退两步,顾不上疼痛立刻反扑,却被吴臻猛推一把死死摁在门上,连挨了好几拳。

但他也不是什么小菜鸡,跟贺思嘉一样从小学习搏击,费死力挣脱后将吴臻撞倒在地,然而还未出拳又被吴臻反制,两人斗得愈发凶狠。

门厅的柜子倒了,残花摔落在碎裂的花瓶间,水洒了一地,鞋子散得到处都是。

贺瑾开场就没占到上风,虽然过程中也对吴臻造成了一定麻烦,但终究失去先机,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

最后,他满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息,无力再斗。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近在眼前的一双卡其色棉布拖鞋,鞋面各印有一只考拉,此时正穿在吴臻脚上,但不久以前,贺思嘉在家里穿过一模一样的鞋。

贺瑾嘴里尝到了咸腥味,鼻血沾污了地板,他双眼猩红,虚张声势地威胁:“有种打死我,打不死就等着我弄死你!”

“你试试。”吴臻抹了下破掉的唇角,没有丝毫的惧意,唯有轻慢和不屑。

他居高临下盯着地上宛如死狗的人,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接着又拨给薛冉,开口只有一句话,“把你老公捡走。”

薛冉一头雾水,直到半小时后顺着吴臻给的地址,找到了被物业暂时看管起来的贺瑾,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你们怎么回事?”上车后,薛冉当即质问。

贺瑾表情阴郁,一言不发。

薛冉想到了昨晚的事,心头止不住颤了颤,“是吴臻和思嘉……”

她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因为贺瑾看过来的眼神凶狠得就似头恶兽。

可薛冉很快就回过神,“你瞪我有什么用,那么能耐找吴臻去啊。”

“给我闭嘴!”

“我偏不,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闹事,思嘉爱跟谁好跟谁好,有你什么事?”

贺瑾咬着牙关,腮帮骤然一疼,他倒吸口凉气,恨声说:“我绝不容许我弟弟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法律都允许男人和男人在一块儿,你凭什么管?就凭你想要白书雅嫁给思嘉?想把白家捆在贺俞两家的船上?”薛冉越说越顺,也越发有种莫名的快意,“呵,也别拿吴臻是男人当借口,只怕思嘉真找了个女朋友,你照样不满意,指不定要耍什么阴招搞破坏。”

有些话一直憋在薛冉心里,只是碍于夫妻情面、以及事情本质上与她无关,且贺瑾不可能得逞等种种因素,她从来不说,但不代表她看不明白。

“也不想想白家那群吸血虫配得上思嘉吗?别说思嘉瞧不上,爸也不会同意!他现在对白家可是非常反感,你不知道避嫌还上赶着帮他们牟利——”薛冉忽然想到薛父前阵子透露的消息,顿时明悟了,“我说你怎么气急败坏尽出损招呢,听说董事会最近为爸爸推荐了好几位职业经理人……”

贺瑾被点中心思,羞恼之下抬手就要打,薛冉根本不躲,反而仰起脸,“你打!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我明天就能让你磕头道歉!”

薛冉还真不是在放狠话,虽然为了家族利益她不得已做出牺牲,可好歹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她爸妈绝不可能看着她被欺负。

而薛贺两家这么几年来利益羁绊之深,只要她父母找贺启耀施压,贺瑾绝对讨不了好。

更何况,贺瑾仅仅是明面上的太子爷,几年下来业绩平平,股东们意见不少,否则也不会出现推荐职业经理人的事。简而言之,将来贺瑾若想顺利继位,除了贺启耀的支持,还得仰仗薛家出力。

果然,贺瑾立刻放下手,虽然依旧绷着脸,语气却软了下来,“你都在想些什么?我不可能打女人,更不舍得打你。”

薛冉凉薄地笑了笑。

贺瑾深吸口气,他和薛冉这些年人前扮恩爱,私下里不过是敷衍过日子,可面子情总归要维系:“冉冉,我很累,我们别吵了。”

“只要你别发疯,我也懒得跟你吵。”

薛冉冷睨他一眼,发动了车。

“我只是担心思嘉,是,现在同性恋婚姻是合法了,可照样有很多人不支持,至少我妈肯定不能接受。而且思嘉又在娱乐圈,舆论影响更大……”

薛冉冷笑,“别再找借口自我粉饰了,我没兴趣听,我只知道思嘉放弃了和你争夺继承权,就无需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婚姻,他可以选择和任何人在一起,不论男女。”

贺瑾听着妻子的冷言冷语,极力压制的脾气又逐渐冒头,“呵,你还真是个体贴的好嫂子,可当初要不是你把他赶走,我弟弟也不至于遇上抢劫,被人打断腿——”

薛冉神情骤变。

许多年来,她最后悔的也就是这一件事。

当年贺思嘉冒雨来找她,她却怨怪对方戳破了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甜蜜假象,不但冷言冷语,甚至满怀恶意地说永远不想再看见他。

她分明知道贺思嘉倾慕她,少年人不懂得隐藏心意,哪怕从未表白,眼神和行为也骗不了人。

但她还是那么说了。

其实她从来都不讨厌贺思嘉,谁会讨厌那样一个漂亮又贴心的弟弟,只是当时的她想要他和她一样难过。

所以迁怒,所以报复。

薛冉忽然丧失了与贺瑾争吵的精力,沉默地驱车回家。

到家后,她先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来为贺瑾处理伤口,接着去了书房。

她关上窗,拉上所有窗帘,独自坐在黑暗里发呆。

雨夜里的情景,仿佛默片般在她脑中不断重映,她甚至能清晰回想起每一个片段,还有贺思嘉所有细微的表情。

其实此后许多年,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时候她接受了贺思嘉的好意,为自己争取,而非偏执地怨恨、愚蠢地屈从利益,现在一定会快乐很多。

但她一开始就错了,如今再想拨乱反正,只会受到更大的阻力。

她早就失去了勇气。

良久,薛冉拿过手机,拨通了贺思嘉的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贺思嘉好听的声音。

薛冉顿了顿,没有吭声。

直到贺思嘉再次催问,她才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思嘉,对不起。”

贺思嘉原本正在开会,被薛冉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歉搞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欠你一句道歉。”

贺思嘉沉默下来,隐隐明白了薛冉的意思。

霎时间,听筒里唯有两个人平缓的呼吸声。

贺思嘉其实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当薛冉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他突然就想问她:“你为什么要和他复合。”

其实他知道原因,但他想听薛冉亲口说。

而薛冉的答案也在他意料之中,无非就是利益。

当他应证了其中完完全全没有爱的因素后,内心说不出的失望,“原来你也只是个俗人。”

薛冉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试图憋回眼泪。

她俗,但她希望贺思嘉和她不一样,她希望对方能永远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永远幸福。

等晚上贺思嘉回了吴臻家,才得知对方与贺瑾打一架,原因还是贺瑾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盯着吴臻脸上的伤,又生气又感觉不可思议,怔了好半天才说:“我去找他!”

吴臻忙拉住他,“我明天就要走了,与其浪费时间找不开心,不如多陪陪我。”

“可他打你了!”

吴臻笑笑,“你觉得他能赢吗?”

贺思嘉暗自对比两人的武力值,应该是不能的……

于是他也不再想着找贺瑾麻烦了,只抱着吴臻说:“下次他再敢来找事,你一定告诉我,我早就想打他了!”

吴臻笑着应了。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贺思嘉忽然叹了口气,“怪不得今天薛冉向我道歉了,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她怎么说?”

贺思嘉简单地提了几句,又担心道:“贺瑾挨了揍肯定要告状,以他的小心眼,多半还要报复你。”

“随便。”吴臻不在意道:“他又能做什么?”

“封杀你?”

“我在圈里经营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和我比人脉,除非官方示意,资本哪有本事完全封杀谁?何况,你们家几乎不涉足娱乐圈,连资本都算不上。”

贺思嘉想想也对,资本也有那么多家呢,半笑着说:“没事,他敢封杀你,我就捧你,当你的金主爸爸。”

吴臻笑个不停,“那你先叫我一声爸爸。”

“凭什么?”

“凭我刚给《巅峰征服》投了钱。”

贺思嘉愣了愣,“你不是说资金很充裕……”

“没错,但席麓不允许我探班,你又答应他了,我总不好害你言而无信。”吴臻煞有介事地忽悠:“作为投资方,去片场监工名正言顺。”

“……”

实在很有道理。

“那好吧,金主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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