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天

我们按往常的时间聚在一起。吉普赛人首领得闲后,便如此这般地接着讲起他的故事:

吉普赛人首领的故事(续)

我上回对诸位讲到,我的婚事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完成的。我与妻子婚后的生活方式跟这场奇怪的婚礼也非常合拍。太阳落山后,她的窗子就会打开,我能看到她房子里的全貌。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晚上出门散步,我没有办法接近她。直到午夜前后,陪媪才会来找我。第二天天亮前,她又会把我送回自己的寓所。

一个星期后,女公爵回到马德里。我和她重逢时是带着种羞愧的,我对她的崇拜被我自己给亵渎了,这让我深为自责。相反,她却以一种极为友善的态度对待我。两人单独相处时,她的高傲化作乌有,我成了她的兄弟和朋友。

一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寓所,刚准备关上房门,我便感到自己衣服下摆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拉住了。我扭头一看,只见布斯克罗斯站在我的身后。

“啊,啊!我总算抓到您了,”他对我说道,“托莱多大人对我说,这段时间他再也没见过您,您的很多举动连他都不知情。我向他保证,只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我就能发现您的行踪,我成功了。啊,我的男孩啊,你得对我再尊重一点,因为我娶了你的后妈。”

最后这句话虽然不长,但足以勾起我的痛苦回忆,让我想到,我父亲的离世跟布斯克罗斯造的孽有多大关联。我不由自主地对他流露出敌意,然后赶紧摆脱了他。

第二天,我去女公爵家,把这次令人愤怒的相遇说给她听,她听了后情绪明显产生了很大的波动。

“布斯克罗斯是个特别爱打听别人事的家伙,”她对我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一定不能让他对莱昂诺尔产生好奇。今天我就把她送到我们的领地去。请别恨我,阿瓦多罗,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您的幸福。”

“女士,”我对她说道,“幸福这个概念似乎指的是天从人愿后的感觉,但我从来就没有做莱昂诺尔丈夫的心愿。当然,我现在确实已和她相依相伴,我对她的爱也每天都在增加,不过,我不知道用‘每天’这样的说法合不合适,因为我只能夜里和她在一起,白天并不能见到她。”

当天晚上,我回到雷特拉达街,但一个人也没见到,对面的房门和窗户始终是紧闭的。

几天后,托莱多让人把我叫到他的房间,对我说道:“阿瓦多罗,我在国王面前提起了您。陛下委派您去那不勒斯完成一项任务。我们上次在那不勒斯的时候,坦普尔,那个可亲的英国人,他让我提了点初步方案,他现在想和我在那不勒斯再见一面,假如我去不了,他希望由您做我的代表。国王认为,让我出这趟远门并不合适,便想派您代劳。”

“不过,”托莱多又补充道,“我觉得您并不太乐意接受这个安排啊。”

“陛下的好意,我受宠若惊,也义不容辞,但现在有一位女士做我的保护人,任何事情,我都想先征得她的同意再去做。”

托莱多笑了,对我说道:“我已经和女公爵说过了,今天上午您去见她一面吧。”

我来到女公爵的家。她对我说道:“我亲爱的阿瓦多罗,西班牙王朝当下的处境,您是知道的。国王来日无多,他要是驾崩了,奥地利家族在西班牙的血脉也就断了,在如此严峻的时刻,任何一个善良的西班牙人都该舍身忘己,只要有机会为国效力,就不该错过。您妻子现在很安全。她是不会给您写信的,加尔默罗会没有教过她。就让我来做她的秘书吧。陪媪刚刚告诉我一条消息,假如这条消息被核实是真的,那我会很快向您转告,您听了以后,一定会对莱昂诺尔更加专情。”

女公爵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随后便示意我离去。

我到内阁大臣那里去领受具体的指令,涉及的主要是外交政策、立场,此外还延伸到那不勒斯王国的行政归属问题,此时此刻,朝廷上下前所未有地希望它能长久留在西班牙的怀抱。第二天,我便踏上行程。一路上,我尽最大可能争分夺秒,快马加鞭。

我带着大部分人在初涉职场时的那种热情,去完成我的使命。但一到工作的间隙,我的心就会重新牵挂起马德里的一切。女公爵是爱我的,这是种不由自主的爱,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向我做出过某种明确的表示。她姐姐现在成了我的妻子,她自然不会再为我投入太多的深情。但她对我依然保持着一种依恋,这一点足有千百个例子可以证明。莱昂诺尔是我夜里的神秘女神,她通过婚姻之神的双手,让我尝尽肉欲之杯里的佳酿。我对她的记忆不仅充斥在心头,也印刻在身体的各处感官上。初别时的遗憾渐渐转化成一种绝望。没有了她们两人,情与性对我来说就失去了意义。

女公爵写给我的信,每次都是和内阁大臣给我的公函一起寄过来的。她的信从来没有署名,字迹也经过伪装。我从信中得知,莱昂诺尔身怀六甲,产期渐近,但她生了病,特别糟糕的是,她的身体从此变得非常虚弱。后来,我又得知,我做了父亲,而莱昂诺尔受尽病痛的折磨。我收到的这一条条关于她身体的消息,看起来像是有心的铺垫,更悲伤的消息似乎随时会来。

最后,托莱多在最出乎我预料的时候来到我这里。他扑进我怀里,对我说道:“我来这里是为国王办事的,但派我来的是那两位女士。”

他一边说,一边交给我一封信。我颤抖着打开信,因为我已经预感到信里会有怎样的内容。女公爵向我宣布了莱昂诺尔去世的消息,随后,她又以最体贴的友爱方式,给予我方方面面的安慰。

长久以来,托莱多都是对我言行举止影响最大的那个人;此刻,他充分发挥自己对我的影响力,使我的头脑重归平静。其实,从一定程度上说,我对莱昂诺尔并没有多少了解,但她是我的妻子,一想到我们短暂婚姻中的种种快乐,她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就变得清晰、真实起来。从悲痛中平复后,我内心里依然留有浓浓的伤感和深深的失落。

托莱多把我手头的事务全部接管过去。等一切处理完毕,我们便踏上返回马德里的路。快到都城城门时,他把我叫下马,然后带我一路绕行,来到加尔默罗会的墓地。在他的指引下,我看到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墓碑下方刻有“莱昂诺尔·阿瓦多罗”的字样。我的泪水浸透了墓碑。我挣扎着起身,准备去见女公爵,但中途又几度折返。女公爵并没有任何责备我的意思,相反,刚一见面,她就向我表现出情人般的关怀和体贴。最后,她把我带进内室,让我看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我激动到了极点,情不自禁地单膝跪地。女公爵向我伸出手,想拉我起身。我亲吻了她的手。她示意我离开。

第二天,我去拜见内阁大臣,内阁大臣又带我一起去觐见国王。托莱多在推荐我去那不勒斯时,就已经顺势在国王面前替我邀了功——我被授予卡拉特拉瓦骑士团[1]骑士勋章。这个勋章虽不能使我跻身一等贵族之列,但也让我跟他们接近了不少。与托莱多和两位公爵家族的女士相比,我已不再是卑微得近似尘埃了。当然,我的身份完全是由他们打造出来的,而他们看起来也很高兴能助我出人头地。

紧接着,阿维拉女公爵把她在卡斯蒂利亚议会的一份差事交给我处理。我带着诸位可以想象出来的最大热情投入工作,同时也不忘谨慎对待每一个细节,这让我的保护人对我更为器重。我每天都能见到她,而她对我也越来越体贴。我人生故事中最奇妙的部分便由此开始。

从意大利回来后,我又住回到托莱多家,但雷特拉达街的房子依然归我使用。我让一个叫安布罗西奥的家仆住进去。对面那所房子是我成婚的地方,它一直属于女公爵。房子现在门窗紧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一天早上,安布罗西奥来找我,恳求我另找个人替他,最好是个胆子大的人,因为一过午夜,他住的房子就会让人感觉不对劲,而对面的房子同样如此。

我让他向我详细说明,那里到底在闹什么鬼,安布罗西奥坦白地告诉我,他过于惊慌,什么也没看清。说完,他又再次表示,他已下定决心,不论是一个人,还是有别人陪他,他都不会再去雷特拉达街过夜。他的这番话激发起我的好奇心,我决定当天夜里就亲自探探险。屋子里还保留着一部分家具。我吃完晚饭就过去了。我让一个仆人睡在楼道里,我自己守在朝街并正对以前莱昂诺尔寓所的那个房间。为防止不小心睡过去,我连喝了几杯咖啡。终于,我听到午夜的钟声响起来。安布罗西奥对我说过,幽灵都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为了不让幽灵受到任何惊吓,我把蜡烛吹灭了。很快,我就看到对面的房子里露出一道光。这道光从一个房间移到另一个房间,接着又从楼下移到楼上,因为有百叶帘的遮挡,我无法看出光究竟源自何处。第二天,我去了趟女公爵的家,要来了对面房子的钥匙。一回到雷特拉达街,我便进楼查看,房子里空空荡荡,我可以确信,里面绝对没有住人。我把每层楼的百叶帘都打开来一扇,然后就忙自己的正事去了。

到了夜里,我像前一天那样守着。午夜钟声响起后,那道光又出现了,但这一次我看清了光从何处而来。一个女人身着白衣,手里提了盏灯,慢慢地穿过一楼的每一个房间,接着又去往二楼,最后消失无踪。烛火映在她身上的光芒非常微弱,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但那一头金黄的秀发让我能分辨出,她正是莱昂诺尔。

天一亮,我就去找女公爵。她不在家。我去看我的孩子,但我察觉出,女仆们情绪有点躁动不安。起初并没有人愿意向我解释。最后奶妈终于告诉我,昨夜来了个一身白衣的女人,手里还提着盏灯,她在孩子面前看了很久,末了为她祈完福才离开。

女公爵回来了。她让人把我叫过去,对我说道:“我希望您的孩子别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这么想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已经下了命令,让人布置一下雷特拉达街的房子。孩子以后要住在那里,由奶妈陪在身边,此外还有个假扮孩子母亲的女人。我建议您也搬回去住,不过这或许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

我回答她说,对面的房子我会负责到底,并偶尔在那里过夜。

一切都按女公爵的意愿办了。我特意让我的孩子睡在朝街的那个房间,百叶帘也取下来不再放置。

午夜的钟声响起。我来到窗前,看对面的房间,孩子和奶妈都已熟睡。那个手里提着盏灯的白衣女人出现了。她来到摇篮边,久久地看着孩子,为孩子祈福,随后又站在窗前,朝我的方向注视良久。她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灯光又在楼上的房间闪现。最后,这个女人在屋顶上现身,她步履轻盈地越过屋脊,来到邻家屋顶上,并在我的视野里渐渐消失不见。

我必须承认,这一切让我深感困惑。我基本上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整天,我都焦急地等待午夜的到来。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而我早已守在窗前。没过一会儿,我看到对面房子里进来一个人,但此人并不是之前的那位白衣女子,而是个类似侏儒的人。他面色泛蓝,一条腿是木制的假腿,手里提着个灯笼。他来到孩子身边,端详了一会儿,接着便朝窗子走去。他爬到窗台上,盘腿坐下来,开始全神贯注地看我。看了段时间后,他突然从窗子上跳下来,站在了街头,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似乎是从窗子上滑下来的。他随后敲响我的房门。

我隔着窗户问他,他到底是谁。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对我说:“胡安·阿瓦多罗,拿上你的斗篷和剑,跟我走。”

我照他说的做了。下楼来到街上后,我看见这个侏儒在我身前二十步的地方,他一边一瘸一拐地拖着木腿往前走,一边用灯笼给我指路。走了大概一百步后,他向路的左边拐去,将我带进一片位于雷特拉达街和曼萨纳雷斯河之间的荒凉地带。我们从一道拱门下穿过,走进一片栽有几棵树的天井。西班牙的天井被称作“patio”,指的是车无法通行的内院。天井的尽头,是一幢哥特式小建筑的正门,从门来看,这建筑很像是座小教堂。白衣女子从门里走出来,侏儒用他的灯笼照亮了我的脸。

“是他!”她叫起来,“确实是他,我的丈夫,我亲爱的丈夫!”

“夫人,”我对她说道,“我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我还活着!”

千真万确,真的是她。单从声音我就能听出来是她,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语气中表现出一种合情合理的激动和狂喜。这些情绪表达得如此强烈,让我根本产生不了任何疑心,来反思一下我们的相遇有多么神奇,而且我连想这些问题的时间也没有。过了一会儿,莱昂诺尔离开我的怀抱,消失在黑暗中——瘸腿的侏儒继续用他的小灯笼为我指路。我跟在他身后,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废墟,走过一处又一处荒凉无比的街区。突然,灯笼灭了。我想把侏儒叫回来,但不论我怎么叫喊,他都不再搭理我了。夜色正浓,我决定就地躺下来,静候天亮。我于是渐渐进入梦乡。

等我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旁,墓碑上用金字刻着“莱昂诺尔·阿瓦多罗”。简而言之,我睡在妻子的坟头。我一件件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越想就越觉得惶恐不安。我很久没去告解亭忏悔了。我于是上德亚底安修会找我的舅公赫罗尼莫神父。他身体欠佳,便为我找了另一位告解神父。我问神父,魔鬼有没有可能披上人形,扮作女人。

“这是有可能的,”他回答我说,“圣托马斯·阿奎那在《神学大全》里对女恶魔做过明确的描述,遇上她们可是犯了大事情啊。假如一个男人长久不做圣事,魔鬼就会对他产生一定的控制力,然后魔鬼会以女人的形态出现,引诱他们犯罪。我的孩子,您假如觉得自己遇上了女恶魔,那一定要去罗马向赦罪院的主教求助,事不宜迟,您得赶紧去。”

我回答说,我经历了一件非常奇特的事,被一些幻象捉弄了。我请他允许我就此中断忏悔。

我去托莱多家里找他。他对我说,过一会儿,他要带我去阿维拉女公爵家里吃饭,西多尼亚公爵夫人也会去。他发现我心事重重,便向我询问缘由。我此刻的确正在胡思乱想,而且完全无法理清思路,找出个合乎理性的解释。到了和两位女士共进午餐的时候,我还是愁容满面,但她们显得很开心、很活跃,托莱多和她们的配合也相得益彰,最后,我终于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

午餐过程中,我就注意到他们的一些暗语和笑声似乎与我有关。饭吃完后,我们这个欢乐四人组并没有去客厅,而是走上去内室的路。一进房间,托莱多就将房门锁上,对我说道:“杰出的卡拉特拉瓦骑士团勋章获得者,请您跪在女公爵膝下吧,她已经做了您一年多的妻子了。您可别对我们说您不相信这样的事!其实,您要是把您的故事说给外人听,他们或许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整件事最高妙之处,就是如何杜绝您本人起疑心,我们为此真是花了无数精力。实际上,雄心勃勃的阿维拉公爵,他的秘闻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他确实有个儿子,当年他也很想让这个儿子获得认可。不过,这孩子不幸夭折了,他于是要求自己的女儿终身不嫁,这样的话,阿维拉家族的一个分支索里恩特家族将来可以拥有全部领地。我们的女公爵性情高傲,也不想给自己的家找个男主人,但自打我们从马耳他回来后,她的这份高傲有烟消云散之势,要是任其发展下去,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幸亏阿维拉女公爵有一位好闺密,此人也是您的好朋友,我亲爱的阿瓦多罗。阿维拉女公爵向这位闺密坦承心迹后,我们三人决心协力合作,来实现她这份无比珍贵的权益。

“我们编造出一个莱昂诺尔,所谓的公爵与公主生下的女儿,她实际上就是女公爵本人,无非是戴了个金黄色的假发,稍稍涂了点粉。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您自然无法认出,那个从小寄宿在加尔默罗会的天真的小姑娘,其实就是您高傲的保护人。我看过几回这个角色的排演,我向您担保,我当时也和您一样被骗到了。

“您拒绝了各种飞黄腾达的可能,唯一的心愿就是守在女公爵身边,见此情形,她下定了要把终身托付给您的决心。你们是在上帝和教会面前成的亲,但你们并没有当着世人的面结为夫妇,或者至少可以说,您根本无法拿出您成婚的证据,因此可以说,女公爵并没有违背之前关于婚姻的承诺。

“你们就这样成了亲。在此之后,为避开某些好事者的窥伺,女公爵必须去自己的领地过几个月。布斯克罗斯当时刚回马德里不久,我故意让他跟踪您,这样我们就有了蒙骗您的借口——为了甩掉这个爱管别人闲事的家伙,莱昂诺尔需要到乡下避一避。接下来,经过一番商议,我们把您安排到那不勒斯,因为我们已经不知道怎么接着向您交代莱昂诺尔了,而只有在你们的爱情结晶出世,你们的权益多了份保障后,女公爵才肯在您面前露出真面目。

“说到这里,我亲爱的阿瓦多罗,我要向您乞求谅解,因为是我对您宣布了您妻子的死讯。虽然她是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但这条消息算得上捅了您胸口一刀。不过,您的真情并没有就此消亡。女公爵看到,您对她大相径庭的两种存在形态都爱得如此深沉,她非常感动。这一个星期以来,她一直想把真相告诉您,心急如焚。可我又当了回罪人,我固执地想让莱昂诺尔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女公爵也很乐意扮那个白衣女子,不过,步履轻盈地越过屋脊翻到邻家屋顶上的人,并不是她本人,那个莱昂诺尔只是个通烟囱的少年。

“第二天夜里出现的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不过,这一次他扮演的是跛腿怪[2]。他坐在窗台上的时候,是沿着一根事先绑好的绳子滑到街上的。在加尔默罗修会那所旧修道院的天井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情,但今天早上我派了个人尾随您,我知道您去教堂做了长时间的忏悔。我不喜欢跟教会打交道,我担心这个玩笑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后果,弄出很多麻烦。因此,我不敢再违抗女公爵的意愿,我们决定,今天就把真相向您和盘托出。”

可亲的托莱多原话基本上就是如此。但我当时已经没有办法细听下去,我跪倒在曼努埃拉的脚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既可爱又尴尬的神情,这仿佛是坦承自己彻底失败的表情。我赢得了胜利,虽然只有两个见证人,也永远只会有两个见证人,但这样的胜利对我来说依然珍贵无比。

就这样,我沉浸在充满爱情与友情的美好世界里,甚至连我的自尊也得到极大的满足。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感受啊!

故事说到这里,有人来向吉普赛人首领禀告,部落里有事务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我转身看着利百加,对她说道,我们之前听了很多荒诞不经的奇妙故事,但所有故事最终都可以用自然的方式解释清楚。

“您说得对,”她对我说道,“或许您的故事将来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释清楚。”

* * *

[1] 译注:西班牙最早的宗教性军事组织。1158年由两个西多会修士创立,目的是保卫卡拉特拉瓦城和反对摩尔人。1164年得到罗马教皇认可。

[2] 译注:1641年,西班牙作家鲁伊斯·贝莱斯·德·格瓦拉(Luís Vélez de Guevara,1579-1644)出版了他的《跛腿怪》(El Diabio Cojuelo,Novela de la Otra Vida)一书。1707年,法国作家勒萨日(Alain René Lesage,1668-1747)在此基础上创作出同名小说(Le Diable Boiteux)。此后,还出现了多部同类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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